阿南没说话。
“你为什么在那座山上?我爹在那里做什么?除了他还有谁在那?”一连串的诘问冒出来,根本不给他喘息时间。
但这些只不过是寻常的刑讯手段,在北楼人眼里甚至算得上是低劣的。阿南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偏偏没有一句话说到重点。这样问了一会儿,苏酒失去了耐心。
“你浪费我的时间,就是跟我过不去,”苏酒常年带笑的脸上没了表情,冷冷地沉下来。他缓步走到阿南跟前,冰冷刀刃贴上他的脸颊,“告诉我,程漆在哪儿?”
他语气平淡,手里刀子却忽然一斜,锋利的刃瞬间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淌下鲜红的血。
“嘶——”
甫一沾上脸,阿南就知道刀上有毒,他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过去因为北楼,他们的身体几乎百毒不侵,这点苏酒是知道的。
“放心,刀上有点毒,但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苏酒说完,忽然一顿,然后声音上挑:“——嗯?”
那道血口很快止了血,然后周围皮肤竟然缓缓变成了青黑色——毒素并没有被消化,反而轻而易举地侵入了体中。
苏酒盯着那刀口,许久后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我知道了……是那位嫂夫人?”
阿南垂下的眼睛里瞳孔猛地一缩。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位嫂夫人真的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苏酒笑起来,眼中闪过奇异的神采,“现在你们是什么,嗯?北楼成了一群普通人?哈哈哈——”
没了北楼,程漆能和他比吗?
他心中骤然升起急迫的渴望,恨不得现在程漆就在眼前,他仿佛能看见自己把剑捅进他心口的场景。
苏酒抬起头,反手握住刀柄,悬在半空,笑着问:“阿南,告诉我好不好,他在哪儿?”
阿南也笑了笑:“九哥,我真的不——”
话音未落,那刀尖飞快地捅了下去,瞬间没入他的大腿。
阿南愣了愣,那剧烈的疼痛才骤然袭来。他喉咙间发出“咕噜”的声音,牙齿死死咬着才没发出惨叫。
苏酒拔出匕首,脸上神色狂热,声音却轻柔:“告诉我就好了,说出来就不疼了。”
那间小小的房间里不断响起“噗嗤”的声音,渐渐地,少年压抑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叫声回荡在幽深的走廊间。
不知过了多久,苏酒神色阴郁,扔了手里浸透了血的匕首。
眼前椅子上的已经是个血人,低垂着脑袋,只剩一丝微弱呼吸,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没劲,真没劲,”苏酒拿帕子擦着手指,语气不快,“我就知道这种方法斗不过你们。既然这样,那只好让他自己出来了。”
阿南抬起眼皮,发出嘶哑的声音:“不……”
苏酒笑了笑,一招手,对着走进来的手下道:“抬起来,吊到城楼外边。”
阿南眼眶血红,模糊不清地低吼:“你、你——”
“要是他不出来,你也别太怪他,毕竟他就是个只会躲在阴沟里的耗子,”苏酒扔了帕子,背起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我险些忘了。”
“光一个你怎么够?”他狡黠地笑笑,“宫里还关着个人呢,我把她找来给你搭伴儿,好不好?”
说完,他不顾阿南近乎崩溃的神色,好整以暇地整整衣服,率先走出房间。
很快了,很快这一切都能结束。
世上从来不需要一个北楼,就像这世上有了他,就根本不需要一个程漆。
—
程漆回家的时候,陶枝刚刚送走最后一个北楼人。
她肩上还披着他的外袍,勾勒出的身形格外消瘦,下巴也只剩一个尖儿。程漆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
至此,北楼四十五人已全部解除枷锁,他们的自由,都是这柔弱女子给的。
陶枝回过身,看见他站在屋檐下,立刻露出笑容。不知为什么,最近每次看见程漆,都像是许久不见。她好想抱着他说自己好累,想窝在他怀里安睡,可她知道要忍耐。
眼下虽然不知道宫中那位到底如何,但这些天来他根本找不到他们,绝对已是穷途末路。陶枝知道,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过了今晚,她的勇士就要出征了。
春日早就悄无声息地和煦起来,此夜天地也体恤他们,让这夜风也无比温柔。
陶枝就站在满院清辉之下和程漆相望,微风轻拂,两人都没说话。
身体疲惫,可头脑却异常精神。过了好久,陶枝轻轻开口:“程漆,后山的花全开了。”
程漆这才动了,从屋檐下走出来,拉住她的手:“嗯,开什么花了?”
陶枝仰起头,眼睛透亮:“山茶,嗯……还有玉兰。”
程漆看着她就觉得心里软塌,捏捏她的掌心,头一压亲在她的嘴角:“陪我去看看?”
夜色尚且深重,时间显得异常珍贵。陶枝被程漆抱起来往后山去的时候,头枕在他心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自私地想,若是黎明永远不到就好了。
山茶果真开了满山,在夜色中兀自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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