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竟不知武氏早有子嗣?”正要说到关键,他却忽然打断,满脸惊异,像是不认识我似的。
“不知道啊!”我自然更加惊奇,“那我在宫中三年,怎么从未见过她的孩子啊?”
“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十八弟,目下尚不足五岁。武氏先前也曾生育,只是孩子都早早夭折,得了十八郎后,便送到了宁王府,由宁王妃抚养。你与同心亲如姐妹,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
听潭哥哥不紧不慢地道来,我的心绪从惊奇缓缓变成了揪心,为太子揪心。
“父皇可千万不要立武氏为后啊!”
“是啊,武氏为后,必然威胁太子之位。”谭哥哥的神色亦变得凝重,可口气却也越发无力,“只是,父皇天意难测,而我与太子的母亲皆非惠妃的对手。”
我沉默了,思绪纷扬,这才真正意识到,父皇给予我和晁衡的“重任”有着怎样深远的意义,但也正因这一点,我又忽然有了几分把握。
“那时大殿对峙,已让父皇看到了你与太子的兄弟深情,所以,你只有更加站在太子一边。哥哥,今后,我们一起保护太子!保护二位娘娘,更是保社稷!”
“你……”他直直盯着我,欲言又止,顿了半晌却忽然连连叹笑,才道:“如此见识,难怪父皇当初要选你做太子妃!我一直以为,父皇是爱你聪慧灵透,又与你父王情重罢了。”
我笑着摇头,倒觉得担不起这夸耀,“别人待我诚心,我便待他诚心,什么见不见识,只是凭心做人而已。我说这话并非一时信口起誓,乱表衷心,是有根据的。”
“我懂。”我只略作停歇,他便顺而接过此言,面色敞亮不少,“父皇希望我们兄弟友爱,也要你们夫妻尽力维护太子,都是父皇对太子的一片期许。你是想说,纵然天意难测,也要相信父皇是个明君,他不会将一个女人看得比社稷还重。”
我满意点头,想我之意竟被他表述得如此透彻。
一番畅谈,不觉时辰将晚,潭哥哥以我身携钱财颇不放心,便指了两名侍从护送我回府。我欣然接受,但临去前他又叫住了我,说是还有几句话。我自然洗耳恭听,可他看着我,却又迟疑不下。
“怎么了?哥哥有话只管交代。”我疑惑,直言相问。
“方才……说了许多,其实还未问……”他越发有些窘迫,吞吐难言,歇了歇,猛提一口气才道:“你既见过楚氏,她还好吗?”
乍听这一句,我只觉心中一软——楚云深几酿大祸,可也许哥哥从未恨过她。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啻如此。
“除了憔悴些,其余都好,也有人照料起居。我留给你的那封信,她之意,便都写在里面了。”
哥哥闷声点头,额上青筋冒起,似乎克制着情绪,调息了良久才道:“信我看了,她……她悔过便好。”
我有些不忍,暗自心痛,“她既与哥哥相伴数载,哥哥顾念恩情,她想必也是念着的。只是她曾经苦海寻梦,梦中人不自知。”
我这话是宽慰,也是替楚云深开口,但其实细思她那晚的言行,却并未有单独顾及潭哥哥,不过是觉得歉意后悔,数言带过。然而,他们今生已是无法相见,我全作尽个人事罢。
“玉羊,多谢。”
最后,他含笑目送我离去,那双眼睛亮闪闪的,似乎是泪光。
抵家后,与茜娘照面,将银钱都交与了她,由她安置入账,其余事体自然不提。所剩的那几样衣饰,倒无须再变卖,只便收回柜中,留待后用。
至晚间晁衡归来,闻知我典当了那两鍱衣饰,颇觉可惜。他原同我一样,觉得不到紧要,也不必折卖,亦未曾想我动作如此快。我劝了几句,要他宽心,他勉强点头,还道今后宽裕,总要赎回来的。我笑笑,领过这好意罢了。
第94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一)
深秋九月, 又到我的生辰了。犹记得去岁生辰, 晁衡赠我一把海棠玉梳, 我只要着女裙,必然佩戴在发髻最显眼之处, 一晃, 竟有一年了。这一年, 着实是多事之秋,岁月流逝也不令人察觉。
一日, 同心来寻我消遣, 便在府中花园设了小席, 对坐闲聊取乐。她记得我的生辰, 说要为我庆祝,我虽乐意, 却只点出一处, 便令她没了主张。
“自楚云深被废,公然就再不肯见我与晁衡, 你与我庆祝生辰,岂不令他难堪?”
同心苦着脸,叹道:“可他并不是怪你们,不过是深有愧疚。他先前就是再不信, 那日大殿的情形总看得明白的。数月来, 我哪一日不劝?每每来找姐姐玩,回去也刻意说与他听,但……他啊, 是被亲姐姐伤得太深了。”
我岂不知是这道理,顺着忖度倒忽然有了条妙计,道:“这生辰还是可以庆祝的,不过,别在我家,去你家如何?”
“姐姐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但你不是怕公然为难吗?怎么又……”同心双手捧脸撑在案上,眉头打成了个结。
我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脑袋,笑道:“几个月了,难道真的断绝来往不成?我想还是不能由着他,如此总走不出来,当真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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