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到这处早已泣不成声,而我,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久久地呆住,久久地震撼。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他真的是一个值得爱的男人,是个英雄。”她取帕拭泪,悲情难抑,一面说着,却从广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盒递到我手里,“他故去前托我将这个送给你。”
“这是……为何他……”我想着,大约这才是她今天要见我的真正目的,只是我一点也不明白。
“这是一盒凤仙花露。他说唯一一次见你,你便是在赏凤仙花,那样子明媚活泼,又英姿飒爽,便惊鸿一面,深刻心肠。”
我对晁衡也算是一见钟情,所以我很清楚这样的感觉,可公主说得越真实,越真挚,我却越发心虚——原是我当做命中过客的一个人,却在那匆匆一面中,埋下了如此深重的感情。
“他求亲是为国,却不想遇见了此生挚爱,还是在他不久于人世的时候。命运于他,实在是苛刻极了。虽然你们并无许多交集,但他还是经常与我说起你。未定和亲公主时,有消息风传是你,他知道后着实高兴,但你的爱人,日本留学生阿倍仲麻吕却去求他成全。他这才知,你早已心有所属。”
“所以,他愿意成全,也并非只是觉得仲麻吕勇气可嘉。”我想相信又不愿相信,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李郁干只是气量过人而已。
“对,也不对。”她抬眼注目于我,却是显露量度之意,“就算你没有爱人,或者和亲公主真的是你,他也不会带你走。因为,是你,不是旁人。修成,我真羡慕你啊!”
公主这一声“羡慕”,让我瞬间湿了眼眶,我承受不起这份特殊的感情,亦觉得自己根本不配。
“他舍不得让你远离繁华太平的长安,而跟他去战乱荒凉的契丹。他希望你永远幸福,就像初见时那般无忧无虑。他甚至还说过羡慕你的爱人,羡慕他人才出众,羡慕他可以与你同窗共读,更有强健的体魄足以护你一世周全。”
“请公主不要再说下去了……”斯人已逝,空留余恨,就算我对他再无男女之情,此刻也是人心所感,痛如刀割。
良久之后,胸中波澜渐平,我起身向燕郡公主行了一次跪拜大礼,复至廊下,向着北方再行一礼。我能做的,极是有限。
“公主此次还朝,何时归去?玉羊必去相送。”一日过去,黄昏时各当还家,在楚府门前作别之际,我问了公主。只想,她虽守寡,却也已按契丹国俗再嫁新王,此次还朝,应不会久留。
“既已回来,便不离开了。”她笑笑,神色微凉,“吐干虽生性善良,却终究不如先王英武果断,非领袖之才,继位不久便为权臣所欺,失国投唐。如今,陛下恩封他为辽阳郡王,留于禁中宿卫了。”
公主说完,微以颔首致意,便转身登车而去。我心内惊痛,只有怅然目送——国有明主,却惜天不假年,而尸骨未寒,祚位亦失,实在是世间一大悲事。
此夜竟难入眠,等晁衡睡熟之后,我披衣趿鞋来至屋北廊下,头顶一轮皓月,身侧一盏小灯,掌中一只瓷盒。
这瓷盒上花纹素淡,一圈以白蜡密封。我拔下发间细簪,小心翼翼地将白蜡刮去,打开看时,见其中花露殷红,潮润鲜艳,竟似是刚刚制成的一般。
我独孤玉羊生性任诞,不善妆扮,更对这些脂粉香膏一类毫无在意,但望着这份沉重的馈赠,并不能无动于衷。
“玉羊粗鄙,蒙大王错爱,若大王泉下有知,便来相看……”
我轻声祷告着,另一边仍以细簪蘸取花露涂在指甲上,又唯恐浪费,便细细慢慢地染,沿着每个指甲的范围,不敢溢出分毫。
未知过了几时,十指终于染就,我将双手举于半空看了又看,不觉心酸难忍,涕泣如雨而下。
那殷红之色在清朗的月光下显得愈发娇艳,宛若春霞,真是像极了我与他偶遇那日的凤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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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青青一树伤心色(一)
因染指那夜久处风口, 春寒侵体, 到底得了一场病。大夫看过, 道是寒邪之外,尚有肺气郁结, 耗散气阴, 主张静休调治。
这医者所用的言辞看似十分高深, 于我也不过就是着凉咳嗽而已,故便不甚在乎, 按方吃药而已。可晁衡非但十分紧张, 听罢医者所言更是显出愠色, 竟不止是关心之意。
“玉羊, 你怪我,背地里伤心, 却不肯同我说, 作践坏了身体,再以此惩罚我吗?!”
大夫才去, 我还未及问晁衡一句,他倒先突然发作出来。我自是一惊,举目望他,犹疑不解。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亦是有脾气的, 不愿无故受责。罢了进到内室, 捡起素日解闷的一卷书,倚枕看起来。
“你不懂我懂!”他跟着便冲进来,又一把夺过书卷, “悲忧伤肺,才会肺气郁结,感染风邪,这是医书上最浅的道理!所以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吗?你知道了良和子的事,对不对?!”
原是真没往良和子的事上多思,可他猛一提起,反又让我更添疑惑。细忖之下,心中坦然,只平常道:“你怎知我已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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