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得不太客气。方才容她放肆,此刻便要教她做人,而虽决心成全,却也不代表要向她低头,我并不欠她的。
“你……你到底是,是唐人,还是日本人?”她花容失色,抖抖索索却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笑笑,舒了口气道:“我自然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唐女’,只不过多了一技之长,让你见笑了。良和子,你的名字取得很好,念起来也动听,但若是表里不一,娇纵跋扈,便失了原意了。数年前,我曾见过你的兄长藤原马养,他对我非常尊敬,长揖称我‘贵人’,行事更是谦逊有礼,你们兄妹一脉,也该取长补短才是。”
此言一毕,原是愣生生站在后头的猪名麻吕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晁衡亦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向我。他们如何想,我都明白。
良和子的这股傲气有四五分像楚云深,是美貌与出身决定的必然,然其性子浅薄刚直,又比楚氏好对付得多。她为晁衡而来,却不得晁衡的心,自然要拿家世来倚仗,顺带奚落于我,我便以此切入,挫其志气,驳其颜面,必定教她难堪。
她自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满脸憋得通红,想是平生还未受过这样的气,更不料我猛地反将一军。
“我道仲麻吕怎会变了心肠,原来有你这样厉害的女人日日蛊惑,可我不会输的!我一路千辛万苦,几次风浪险些丢了性命,我是,不会输的!”她赌咒发誓一般,眼中却是噙满泪水。
将心比心,我可怜她,亦敬佩她,但摆在明面终究无用,她这般性情的人也不会领情,徒添仇视罢了。
“你既知我厉害,又何必自讨没趣?请吧!”我指着门说道。
她于是离去,带着不甘神情。猪名麻吕自言告退,便也随了出去。我不觉叹了一声,倒也不为什么。
“之前在房里你说得都是气话对不对?”晁衡忽执我手,一展愁眉,笑得别样开心。
“走吧,回房,有样东西要给你看。”我没有立即说实话,也未曾推脱他的亲近举动。心想,等一下,他就会全部明白了。
“好!”他仍是高兴着,不多思也不多言。
第100章 青青一树伤心色(二)
未几回到寝房, 他急急将我抱上榻靠着, 又盖了两层被子, 说是我风寒未愈,不可再操劳。我由了他, 左右怎样都是能说话的。
“这书卷被我摔坏了, 就罚我给你誊抄一遍。”他坐于塌边, 满目愧色,似乎这就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不急。”我将损坏的书卷按了下来, 不再耽搁, “你那夜见我廊下哭泣, 可曾听到了什么话?有没有看见我在染指?”我说着, 便将一双手伸到了出去。
“你说了什么?我发觉你不在,寻出去时, 你正拭泪欲回, 我怕惊了你,也不好问。”他只是低头匆匆看了一眼我的手, 仍未觉察到关键。
“我染指了,我从不染指的。”我又将双手举高,悬于他眼前,无比郑重地看着他:“满郎, 那夜的举动其实并非为了良和子, 而是契丹王,不,应该称先王了。”
他的脸色瞬时沉下来, 双目睁大:“到底……发生了何事?”
“燕郡公主还朝了,她受先王所托,带给我一盒凤仙花露。”我说着从枕下取出那枚小瓷盒,然后双手捧着呈给他看。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珍贵之物,我不敢离身。
我便将事情的始末原委对他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他有几次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皱眉闭口。
“先王高义,虽只一面之缘,却以此事让我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深吸了一口气,相对于他的郁结之态,我是风平浪静的,“就是,成全,不是忍痛割爱的成全,而是甘愿为爱成全。”
一语未了,他忽然讪笑起来,连连摇头:“你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好!那我来问你,先王的成全竟是为何?不就是为了成全你我吗?如今我们好好的在一起,你却要自己拆散吗?!”
“你我既已成婚,便不负他成全!”我抬高声调压过他,心中不觉一颤,“那次大火后我说过,设若你不认识我,来日学成归国,自能与名门淑女缔结良姻,又能与父母兄弟时刻相聚。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所以,并不是我固执,终究是你我缘分浅。”
他仍是摇头作笑,更添了些冰冷的态度,缓缓又道:“从前你为了与我在一起,做过许多令我敬佩,自愧不如的事,那时的你如何不论缘分深浅?那时的勇敢自信又到哪里去了?我看,才不是什么缘分之故,而就是你不信我!”
对于这番明显是指责的话,我虽理解,却还是觉得委屈:“那时如何比现在?是我先喜欢你又怎样?你何曾明白我的心?曾经的楚云深,如今的良和子,我怕了!我不喜欢与别人争,也不知道怎么争,你也当成全我吧!”
脑中堆积了太多情绪,我有些乱,猛一脱口,仿佛将事情扯远了,于是急忙圆回来:“契丹王当年已闻风声,是可以向父皇明确求娶的,就如同我虽知良和子的缘故,也是可以不让的。所以,这件事,我们不用再多言了。”
他听到这里变得十分平静,沉默片刻便起身要走。我未置一词,只由他去,可他启门至一半却忽然顿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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