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当真要走?!”
“自然是真的。”我再次肯定地点头,“就算不为此事,我也该回去看看我的父母了。”
猪名麻吕无言以对,我也将话说尽了,这便终于离去。
第101章 青青一树伤心色(三)
八年前来长安时, 年纪尚小, 川资不足, 加之不认路,费时费力, 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要回去, 这些都不成了难处, 却仍旧是独自一人。
我并非后悔了,只是难免思虑起这些。从前, 也未曾想过一个人如何, 两个人又如何, 可是到头来, 终究还是孤单的命。此一去,水田飞鹭, 疏篱淡烟, 与青山共白头也就罢了。
二月十七,是仲满二十七岁的生辰, 也是我选定离开长安的日子。晨光熹微之时,我便带着简单的行囊往后院马厩而去,长途跋涉,总要选匹好马才是。
我一路慢慢地过去, 也一路细细地留意, 府中的一花一木,亭台轩阁,我都想刻在脑子里。
未几行近后院, 四下却静得出奇,我有些诧异,想这马儿不是人,只要活着必有动静,往常隔着廊庑便能听见,今日是怎么了?
虽疑惑着,仍是走进了后院,可抬眼所见的情形却让我着实一惊——马厩里空空荡荡,原先供养的数匹骏马都不见了。
“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可有所准备?”
正是呆立院中,毫无头绪,身后却蓦然响起晁衡的嗓音。不等我回头,他很快绕到我的面前,形容抖擞,面色开朗,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我一怔,霎时反应过来:“马呢?”
他下颌微抬,却添了些得意神情:“修行坊府邸人多,马儿常不够用,昨夜便都送过去了。”
我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似是儿戏的办法来阻拦我,一时只有气愤:“幼稚!”
他全然不在意,靠近两步又道:“所以,你可准备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会,径直走向了后院通往外街的小门。心想,左右资费也带了不少,纵买不起马,乘船雇车都行得通。
“究竟是谁幼稚!”他急了,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左腕,又将我肩上的包囊夺了去:“玉羊,闹了这些日子还不够吗?”
“闹?你一直认为我是闹?”听到这个字眼,我倍觉委屈,万般情绪被一道勾起,“晁衡!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你怎会如此问?”他好像很不可思议,竟是我委屈了他一般,“我在乎你,只要你,不愿放开你,你说我拿你当什么?”
此情此景,这番告白之语并不令人感动,我只觉,他终究不懂我的心。“是我错了,那年在云来酒肆初见,我就不该喜欢上你!”我冷笑着,一字一咬牙。
“不该?”他的话音有些颤抖,似笑非笑,却突然横眉怒责:“天意要你我相见,再不该也太晚了!”
我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他,可无论我如何扯拽扑打,他只是越抓越紧,纹丝不乱。
“哥哥!嫂嫂!”
彼此争持不下,猪名麻吕却很及时地出现在院门。晁衡见状猛一晃,攥紧的手便松开了,我正好逃脱。然而,也没跑出几步,我又自己站住了——猪名麻吕说,宫里来了一个传话内侍。
于是,我没有走成,暂压心绪,与晁衡一道前去迎见。因是有过几次前车之鉴,心中唯恐又是什么大事,但听罢其人所言才知,不过是为三月三上巳节宫中设宴。
此次宫宴仍按常例设在麟德殿,父皇之意乃为迎春祈福,君臣同乐,而有幸受邀的,除了亲贵近臣,便是诸国嘉宾。
明面上,我是被遣黜的罪女,即使事情已过去两年,也还算是一个短处,便要入宫,也得掩人耳目。前一次,父皇安排我以女官身份侍宴,可这一次,他并没有额外的旨意,这便是要我以使臣之妻的身份参宴了。
这时候要我参宴已是不情愿,却还要走在使臣的队伍里强颜欢笑,我真是一点也不想面对。
内侍走后,我拖着脚步回到了东厢,心里空空荡荡,便抱了个软枕靠在榻边,无奈得叹都叹不出一声。
“玉羊。”
我闭着双眼,不察晁衡何时也进了屋,闻声抬头,他已站在了我面前,双手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我与他无话可说,也自知赶不走他,便将身子偏了偏,不予理睬。
他在我身旁坐下,却从那盆热水中拧出一块白巾子来,一伸手,将巾子敷在了我的手腕上,“疼不疼?我刚才太用力了。”
我自然不领情,立马使劲甩开,而巾子不偏不倚,却又正好落回盆中,他不防,被溅了一脸的水。他“咝”的一声,即以手掌捂住了眼睛,不停按揉,似乎很痛苦。
“烫……烫啊?”无论如何我也没想伤人,见状便顿时心下一沉,扔了怀中软枕凑近去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他放缓了动作,倒不在意,又略揉了两下便放下了手,我一看,他的右眼果真通红。
我生出愧意,但又不知说什么,徘徊着总放不下:“我……反正一时走不成了,你也不用看着我,去休息吧。”
他不曾回应,神情有几分严肃,忽地展臂,却将我紧紧揽入怀中:“良和子无法替代你,没有人能替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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