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公子先净手吧!来人。”
到底是宰相门第规矩甚多,行将开席,却要先洗手。只见楚娘子话音未落,便有一队侍女端水上来送到各人身侧。水是温的,还带着一股清香,也不知放了什么。洗罢擦干,不在话下。
“啊!”
身侧侍女刚刚端水站起,便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可随之而来的,还有当头浇下的一整盆水。她不知怎么失了手了。
“玉羊!”
我被这盆水浇透了,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倒是仲满第一个冲了过来。他掏出自己那块帕子给我擦拭头面,又嫌不够,直接用衣袖擦起来。
“你是怎么伺候的!太放肆了!”
“你这蠢物还不快下去领罚!”
天阔姐弟也连忙过来,一个急一个怒,都对着那侍女发作。其实我自己倒丝毫不在意,反觉好笑,觉得也许是戏弄申不欺的报应。
“她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怪她了。”我站起身替那侍女解围,“现是夏天,也并非滚开的热水,过一会儿就干了。没事的。”
“衣服上还滴着水呢,怎能无事?赵公子宽容,我们却太失礼了!”楚娘子满脸愧疚,脸色都红了,转又对天阔道:“弟弟,你就留在此处照应其他几位公子,我带赵公子去换身衣裳。”
“换衣裳?不用不用!”我一听如此麻烦,脱口便拒绝。
“玉羊,虽是夏天,风口上吹久了也要生病的,还是去吧。”仲满上前劝我,目光忧虑,一片关切态度。
“是啊,咩,快去吧,不然我们都不安心!”天阔紧接着仲满又添了一句。
我哪里有这么娇气?可如此众口一词的境况,倒不由自己做主了,只便点了点头,跟随楚娘子而去。
她将我带到一处僻静的厢房,命人送来几块汗巾,便先出去了,此后许久不闻动静。
我解了幞头,散开长发用帕子拭干,目光四处张望屋内陈设,不经意间,却瞥见坐榻上摆放着一身女子的衣裙,颜色清丽,花样新鲜。
我不由地走近,伏在坐榻边细瞧,天性中的女儿本色也一下子跳脱出来。慢慢地,眼见是四下无人,门窗紧闭,我就放大了胆子,拎起那衣裙比在身上验看。
“哇!真好看啊!我要是能穿一天就好了!”
我越看越喜欢,连连感叹,忘乎所以,可就在这时,房门竟忽然被推开了,进来两个侍女。
“奴婢们侍候公子更衣。”
我被惊了一跳,未及收场,只好迅速背过身去,胡乱折了衣裙扔在榻上,也不知她们看见没有,“我……你们放在案上吧,我自己换就好,多谢多谢!”
有惊无险,她二人未曾多说,放下衣服便离开了。我吸取教训再不敢迁延随意,只忙慌慌地将衣袍换了,头发束好,临去前又将那衣裙整齐摆好,复归原位。
回到后园,他们都已笑闹谈论开了,见我过来便问候了几句。我是心有余悸,入席后只埋头吃东西,也不想插话。
“玉羊,你吃慢一点,小心噎着自己。”
我塞了满嘴的美食,正吃得专心,仲满倒忽然关注起我来了。我侧脸看时,他满脸笑意,目光深远,似是盯着我很久了。
“哦……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点了点头,但四目相对,心中一转,却又延续了先前的惆怅,暗自轻叹了一声。
“哦!阿姐,你怎么才来!”
随着天阔的一声唤,我才发觉楚娘子原来一直不在,可她的再次出现却着实让我紧张起来:她换了身衣裙,就是方才我在厢房里验看的那身。
这衣裳是她的吗?她应该不知道我碰过了吧?却又为何会留在厢房?厢房常为客用,何以会摆放女主人的衣衫呢?是侍女放错了?还是她不小心将我带错了房间?或者……一大堆无从解释的问题向我袭来,我也才感觉到,方才经历的一切并不寻常。
“赵公子,这身衣袍可还舒适?”
正沉浸思索,楚娘子却首先走向了我,态度倒还是那般温和有礼,似乎也未察觉我动过她这件衣裙。
“这衣裳很好,劳烦了。”我藏好心事,起身回了一礼。
她轻轻一笑,未再多言,坐到了天阔身侧的席位上。
这场风波频生的聚会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可就在我以为终于要结束此番忐忑之行的时候,天公又不作美,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们等了一会儿,以为大雨会停,但直到宵禁鼓声传来,雨势才渐渐收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于是,留宿。还是换衣的那个安静小院,相对四间厢房住下了我们四个人,我就在原来的屋子。戌时过半,侍女送来洗漱的水,用完之后却毫无倦意,便借着屋内透出的烛光,走到门外廊庑间透气。
“就是这个姓赵的公子啊,也不知什么来历,竟连个礼数也不懂,到我们这样的门庭做客,却是空手来的。”
“呵呵呵,就是啊!席间我看他吃东西的样子,没见过世面一般,狼吞虎咽的,一副穷酸相,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呢!”
“唉,真不知我们公子怎会和这样的人交往……”
不过刚刚站了片刻,倒听了满耳朵的闲言,也不知有几个丫头站在院墙那头,说得一句比一句刻薄。我觉得心里发堵,又觉得很委屈,但不得不承认她们说的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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