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彻底卸下伪装的理由?”我不太懂,虽知她用心险恶。
“算是吧。”她低头抚弄自己腕上的镶金玉镯,漫不经心却又神色阴冷。
“楚妃,这人在做,天在看,水落石出会有时。”我隐约感觉到她尚有深意,但也知她必不会再说下去,只得徒然警醒一句。
“那就一起等吧,等这水落石出之时,看看究竟是谁落谁出!”她答得很快,还是那般纹丝不乱,话毕便起身要走。
“慢着!我还有句话!”见她即将踏出殿门,我也追了上去。其实今天的谈话,还未说到精彩之处。
“修成县主还有什么话?”她停步,也显得几分厌烦。
“不多不多,就两个字。”我向她伸出两根手指,又晃动了几下,而后凑近了她的耳畔,轻道:“春烟。”
我达到目的再不多言,更不想看她的表情,只昂首转身向内殿走去,口中呼道:
“霜黎,送楚妃。”
楚妃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以为我能得知内情,不过都来自仲满与庆王的口述,可她机关算尽,过分聪明,却算到了自己头上。
春烟,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吗?
既已抛出了春烟,我必也要保她周全,则命霜黎知会同心,将春烟送到了宁王府看护,想来暂可安宁。
入秋了,一年中最恣意的时节过去了。
八月,父皇将长女永穆公主正式赐婚给了定安公主的儿子王繇,婚期则定在十二月。犹记得那时,皇后与父皇商议和亲人选,父皇曾有意提过一句,如今倒是成其美事。
这日,父皇召我伴驾,不过刚刚抵达殿外,却随后来了一位年长的官员。我想大臣求见必是正事,便请他先入,自己在廊下等候,可父皇倒不在意,也让内侍将我传入殿中。
我仍像从前那般坐在父皇身侧,便听父皇称呼才知,这位年长的官人原来就是燕国公张说。燕公者,文坛领袖,当世名臣,与许国公苏颋并号为“燕许大手笔”。我在国子监时就经常听学生们议论,今日有幸倒见着真人了。
张公向父皇奏报的是军政之事,提议以诸卫府兵改行募兵之制。他言道,府兵自成丁而从军,至六十岁方止,其间无法顾及杂徭,便致家中贫弱,遂有逃亡,实在于都城军防无益,而募充卫兵,免其色役,从优待遇,便可重新召回这些逃亡的士兵,巩固军防。
略识文字的人都知道,我朝自立国起,便一直实行府兵制。府兵之意,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姓名录于名册,即为终身之役,而其因战事拣点,每每跟随出征的将领都不相同,故此兵不识将,将不熟兵,则可防范将领徇私为利,割据成势。若改行募兵,则必有风险。
他们君臣谈论之间也很重视这一点,但张公据理力争,以都城军防为燃眉之急,侃侃道来,倒是颇有魄力,十分自信。父皇盘桓许久,终是答应先在长安试行。
奏事已毕,父皇看着张公,眼里是一片赞许之意,又道:“卿有公辅之才,鸿鹄之志,既深通文事,更谙熟赋政,每成嘉绩,我都了然于心。”
“老臣不敢承陛下如此夸赞,不过尽心所事,为陛下分忧。”张公长揖,虽露喜色,却也极是谦虚。
父皇含笑点头,请他免礼,略有思索又道:“永穆定下婚事,即将出嫁,而我听闻,张公近日也要嫁女,这倒算是同喜了。不若与卿数日假期,也好专理家事。”
张公闻听天子询问家私,有些受宠若惊似的,道:“小女婚配,实不敢与公主相提并论。陛下虽降恩顾,老臣也不敢因私废公,小女的婚事自有夫人操持,老臣自当为陛下理政。”
“哈哈哈,卿太过谦了!”父皇仰面大笑,喜得满面生光。
不多时,张公即告退离殿,而父皇至此也便想起我来。他亦看着我含笑,却与方才那般喜悦笑容不太一样。
“永穆婚配的事,你也知道吧?”
我点头,自然知道,只道:“这是大喜事,阖宫谁人不知?”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吗?”父皇似有所指,但面上神情和蔼,又像是随意一问的。
“我?我能有什么想法啊?”我不解,又想或是父皇开玩笑要向我讨句好话,便道:“恭喜父皇,贺喜公主,父皇为公主配了一桩亲上加亲的美满婚姻,公主……”
“我是在问你这个吗?”一语未了,父皇倒打断了我,轻摇了摇头,略转了神色,却道:“修成,修成这个封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好端端的,怎会说起封号呢?却又与公主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呃……这,修者善美也,成者立就也。”我愣了一会儿,不过就着字面意思白解释了一通。
“嗯。”不料父皇竟然颔首,十分满意,“赐给你这样的封号,便是寄望你成为一个尽善尽美,得体识礼的女子,不要辜负你的祖宗,也不要埋没了你的出身。”
“这……嗯,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似是训教的话,我一阵发懵,想说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父皇继续言道:“玉羊,你名字的这两个字,也是有深意的,我也曾同你说过,玉羊现则贤佐生,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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