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闭上眼,决然地将身子向前倾去,可皇帝派来的侍卫偏在这时感到,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然后边喊着:公主赎罪,边将她强行带回宫去。
可被带回去的公主,仿佛一具空洞的躯壳,她的另一半魂魄,早已随着那人深埋地下,再不能见天日。
皇帝派了很多人日夜守着她,可她从未放弃寻死,直到有一日,皇帝带着太医过来,坐在床沿,看着向来疼爱的妹妹瘦的已无人形,咬牙叹息一声,转身让太医告诉她:她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
这个消息点亮了公主死灰般的心扉,她终于不再寻死,开始努力吃补品和药膳,她常摸着肚子想,这已经是他留给她最后一样东西,唯一能让她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希望。
可对皇帝来说,忧虑才刚刚开始。
按照律例,苏少陵的罪名是要诛全族的,所幸他截然一身,父母早亡,也未有同胞兄弟,只有几门从未来往的远亲,若是连他们也诛连,容易惹得百姓非议,因此皇帝大笔一挥,也就放过了他们。
可公主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那人的孽种,这不但会让皇室蒙辱,更可能让公主陷入被诛连的危险中。
当初皇帝不忍疼爱的妹妹一日日凋零,想救他才将有孕的事告诉她。
可看着公主一天天恢复,他便告诉自己,绝不能留下那个会带来无穷后患的孩。他也想过让太医偷偷下药将这孩子流掉,但太医告诉他,公主身子太虚,如果现在强行流产,只怕会撑不住同那个孩子一起走。
而公主直到今日才敢相信,当初那个出生就在她面前没了呼吸的婴孩,全是出于一个帝王的冷血与残酷,和一个哥哥的无奈。
她扫了眼坐在屋内,此时面色各异的三人,终是用尽力气问出:“那个孩子,她还活着吗?”
见三人静默不语,她将锐利的眸子投向魏将军,颤声道:“你一直都知道,是吗?”
魏将军连忙道:“此事我真的完全不知!”
这时顾远萧站起,叹了口气道:“这件事,魏将军是真的不知道,除了我爹爹和方先生,这世上已无人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那一年公主即将产子,皇帝如临大敌,实在难以决断,便将长宁侯唤到宫里,同他商议自己的打算。
老侯爷根本未想到,公主居然怀了苏少陵的遗腹子,更震惊得是,听见陛下告诉他:这个孩子绝不能留。
他想到那人一生忠义高洁,无愧于天地,唯一的孩子却得同他一般含冤枉死。这位在战场上铁骨铮铮的将领,需猛掐着虎口才未令自己不至于失态,他几乎想即刻跪下,告诉皇帝所有真相。
可他很快冷静下来,为官这么多年,他知道灵州城之所以陷入绝境,除了天灾,更多的是人祸。
若朝中没有馋臣进言,若皇帝没有起疑心,迟迟不愿派粮草增援,苏都督又何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若是这时告诉皇帝灵州城的真相,说他们都知道那封信的存在,不但会让他和魏将军遭受不该有的猜忌,令苏都督一番苦心白费。更重要的是,苏少陵已经被问斩,若要为他平反,便是逼皇帝承认自己的过错,因为他的轻信失去了一位忠臣良相,受到天下人的鄙夷。
于是他思索良久,终是低头道:“臣在南疆时,曾得到过一种奇药,这种药服下能让人沉睡极短的时间,期间会呼吸停止、肌肤冰凉,如同死去一般。”
他见皇帝感兴趣地看着他,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让公主相信自己生下一个死婴,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偷梁换柱的念头,是那时就坚定了的。
当日公主刚生下孩子,稳婆就偷偷在小郡主舌头下塞了药,然后趁公主悲伤地昏厥之时,将这孩子送到殿外等着的老侯爷手上。
老侯爷知道皇帝不忍心亲自处理这孩子,便将她带到了宫外,他不便亲自出面,便派一个副将出面这孩子交给了苏少陵的好友方仲离,又在她身上放了一张字条,告诉方仲离这孩子的身世。
果然方仲离对这孩子如获至宝,可刚出生的奶娃需得喂奶,而且在他身边抚养太过招摇,便将她送到了城郊一家农户抚养,谁知在顾双华一岁多那年,石滦村发了水患,幸好老侯爷派人暗中守护,才保得那家平安。
那件事后,老侯爷觉得讲这孩子放在别人家里,始终不如在侯府安全,索性给了那家人一大笔钱让他们隐名离京,然后将那孩子接回了侯府,以养女的身份,做了侯府的三小姐。
公主听完这整件事,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当年她得知女儿是个死婴,足足躺了半月不愿下床。后来是皇兄来告诉她,魏敬亭平定南疆,唯一的要求就是娶她。
她还记得,那天皇兄第一次对她摆出帝王威严,冷声道:你是大越的公主,受黎民供养,你没有资格任性,你的命属于大越,不属于自己。
她突然想起,那人也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于是她凄凄一笑,逼自己重新做回了长乐公主,行尸走肉般出嫁,直到长子出生,夫君掏空心思的治愈和陪伴,她才终于活过来。
可她从未忘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孩子。
也从未想过,她还能得回这个孩子。
在几乎毫无仪态的痛哭之后,公主过了许久才恢复心神,她瞪着通红的眼,急切地对顾远萧道:“双华,我想见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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