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半响,突然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们皇室?”
他不是傻子,刚才长生羡的话里,显然对他们翰元氏多有偏见,甚至于大到对于整个天都皇朝都极为不喜,否则谁谋权不是为了篡位?这世上谁会处心积虑的得到最高的权利之后又要将之毁掉?
长生羡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但他也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模样,只是淡笑着谈论道:“我怎么会恨你们皇室呢?”
他抬头望向天空,天际万里无云,清朗而又清澈,但就是这样美丽的天空下,埋藏着无尽的冰冷与漠视。
长生羡没有看翰元琛,只是望着天空,轻声道:“我怎么会恨你们皇室呢?我只是憎恨这个世界罢了,这样的世界,不如毁灭好了。”
天际几只飞鸟掠过宫殿之上,而后便被善射的侍卫弯弓射下,只因这是皇宫,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地方,就算飞鸟也不能从这之上飞过,它们经过这里,就要把命留下。
皇宫之中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这座雄伟、广阔的宫殿里,基石之下是森森白骨筑成,无数冤魂血气在人们肉眼看不见的世界里蔓延,就如长生羡幼年之时见到的那个战场,尸骸遍地,血流成河,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倒在那一堆尸骸之中,手脚在军旗的这一边,头颅却滚落到另一边。
鸦雀盘旋在尸骸之上,啄食地上血肉,幼年的他伸手驱赶,但那一片黑压压的颜色盘旋,怎么也驱赶不走,他们把尸体和姓名留在了那座战场,可是没有谁记得他们,皇朝只不过一句笼统的亡灵安息,在他们看来,战死沙场只是一个军士应该的宿命,他们屈尊降贵的说一句安息已是大恩,若是再多求,就是逾规了。
幼年的他失去了一切,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名字。
羡羡。
但后来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羡羡了,他以长生为姓,他想活得长久些,能亲眼看着这个高贵的世界怎么一步步崩塌,那样就已是极好了,他便很满足。
为此,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长生羡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抚平衣袖间的褶痕,衣上不染丝毫尘埃,洁白如初,他眉眼如画般漂亮,翩然公子模样,只是如平常笑着对翰元琛优雅行礼,邀请姿态般,悠然道:“陛下,臣便邀你,和我一起见证这盛世崩塌。”
翰元琛窥见他眉梢眼角里温柔笑意,恍然间竟产生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错觉。
世人常称羡公子,以公子之称表达对他的爱意,但他从来不觉得这个称号适合长生羡,因为他狠毒又卑鄙,如此德行怎么能被世称为公子?可就这一刻,他仿佛见到了那个世人眼中的惊才绝艳羡公子。
就在这样一瞬,他许下如此宏愿之时。
第75章 反派三:权倾朝野一枝花(二十三)
长生羡离开皇宫的时候, 赶来勤王的皇室宗亲被压跪在宫门口边, 见他悠然离开, 便有人破口大骂。
“长生羡,你这逆臣贼子定要不得好死!”
尖利的声音划破天际,听起来刺耳不已, 但长生羡却连一眼都未看他们,他拂袖而去, 微笑斐然, 雪白衣袍从清朗天空下划过,金色的阳光映在上面,仿佛镀上金光。
那般圣神不可侵犯,那般高洁似天上琼光。
翰元琛站在宫门里, 看他从跪着的宗亲皇室身旁一步步走出, 仿佛踏过尘埃滚滚, 走向一片洁白。
朱红色的宫门似血般艳红,他看着那片颜色慢慢合上, 长生羡雪白的衣消失在那片缝隙里,而他站在宫门这边, 独自一人, 仿佛陷入一片死海, 却无舟可渡。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从那短短几句话中, 他能窥见隐约景象, 大约是极为惨烈的,他不知道长生羡到底出生何方,又经历过什么事情,但大约那些事情太悲惨,所以他想要毁了这方世界,毁了天都皇朝,天下百姓,黎明苍生,对他来说都不在乎,因为他在乎的东西早已离开。
翰元琛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渴望,他想知道长生羡的过去,为他这透过雪白一片惨烈的恨,也为他自己这般囚笼之鸟的凄惨境地,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只要解开这个谜团,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因为长生羡并不是贪恋权势所以欺压他,也不会因为惧怕死亡而对他起了杀心,是不是只要解开这一切的原因,所有的不堪和不好的地方都能回到原地。
这一切变得突然简单起来,也复杂起来。
翰元琛于原地呆立许久,像是神游天际的魂魄突然回了身体,他望了眼晴朗的天际,没有一丝白云,垂下头,他唤道:“安顺。”
旁边一直在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内侍总管终于从跪伏着的姿势抬起头来:“陛下,奴才在。”
翰元琛微微沉吟,即刻道:“你去将护国将军召来,就说朕有事想问问他。”
“是,陛下。”
卑微垂着头的内侍总管立即领命退下,翰元琛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朝自己的御书房而去。
他相信韩连歌会来见他的,因为长生羡今日的宫变,也因为他护国将军的身份。
既然查不出长生羡的过去,那么他就直接问韩连歌,想来他会知道些内幕。
而果不其然,韩连歌并没有拒绝他的召见,领了命便随着内侍总管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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