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农村,计划生育政策模棱两可,在那种情况下,拼命生孩子,同龄人中,基本上都是兄弟姐妹三四个,三个的是最正常了,有的为了生儿子,一连生七八个闺女。红妮她娘就是,自从她弟弟淹死后,她娘一口气又生了仨丫头,到她娘五十多岁的时候,终于生下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当小皇帝般供着。
基本上都是这样,越穷越生,越生越穷。我家在前后村里还算条件比较好的,因为后来爸爸被他的战友安排到花园拖拉机站工作。在别人家还啃着地瓜窝窝的时候,爸爸每月能领到一口袋大米。通常是,我端着香喷喷的白米饭给红妮送去,为的就是换两个蘸着辣椒酱的地瓜窝窝。我们两个相视一笑,都吃的挺香。
我比红妮幸运的是,每年妈妈还能给买两次新衣服,一次是夏天,然后就是过年。可是同样是老大,红妮从来都是穿她姑妈家孩子的破衣服。她妈妈几年都不舍得买一件新衣服。那时候的小孩子盼过年,无非不是盼着点压岁钱就是盼着有新衣服穿。
那年除夕,我兴冲冲穿上新衣服,去找红妮显摆,却被她甩了一身猪食,说下次再嘚瑟就得上猪粪!如今想起来,真的是挺对不住红妮的,如今她也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愿她三冬暖愿她春不寒。
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除了红妮,另一个是小凤,1990年,小凤永远定格在11岁,一个因为婴儿瘫后遗症跛足的女孩。一个天生敏感,无论小伙伴在一起说什么,她都以为嘲笑她而哭泣的女孩。有一个好哥哥,15岁的哥哥为了让妹妹开心,天天拿着竹竿薅槐豆,它不同于带刺的槐树,虽然叶子相似,但开的花完全不一样,这种不带刺的槐,老家叫笨槐,书上叫国槐,花为淡黄色,可烹调食用,也可做中药或燃料。荚果俗称槐豆或者槐米。小凤的哥哥几乎把满村的槐树都扫荡遍了,揣着卖的槐米钱,便骑车子去集上给小凤买裙子。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被一辆拉石子的车----手里死死攥着一条被血染红的白色纱裙。
小凤的爸妈把儿子的死归咎到女儿身上,对小凤又哭又骂又打。当晚,小凤就喝农药死了。
七年后,当我拿起农药瓶子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念小凤。即使死了,能见到好姐妹,貌似是个不错的结局。
如今也是,也不知道那个傻女孩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给她烧的衣服,也不知道她收没收到。
十七岁前,我也是在妈妈的“淫威”下,“作案”频率最频繁的一个。就像一只弹力十足的皮球,越拍打跳的越欢实。而且及其没有志气,不像我堂弟小胖,大伯一打他,他别说跑了,大伯母拉都拉不走,小胖大义凛然地冲他爹嚷嚷:“有种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不姓孟!”于是呼,大伯父抡起皮带什么的,没头没脑乱抽一阵,堂弟鬼哭狼嚎的声音能传半截庄子。哭完了,还是那句话,于是大伯父歇一会后,接着打。小胖每次挨打,没个三五天是下不了炕的。可是他心里美的很:打一顿,几天不能去学校,不再去听天书,值!
跟小胖比,我就是个怂蛋。每次闯了祸,不等爸妈抄家伙,撒丫子就跑,任老爹把解放鞋跑飞,也甭想撵上我,(当然,回到家,他们若是不解气,趁我没防备的时候,来个二次突袭,除外)
我小堂弟挨了打,就绝食抗议。而我,就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到吃饭的点,照样抽噎着坐在饭桌上,就算一嘟噜一嘟噜的泪水掉进碗里,整碗汤水都变咸了,照样一口不少地喝下去。吃饱喝足后才会蹲到一边,接着我的悲春伤秋冬恨雪。
可惜的是,幼年乃至少年时期的感伤,从来没有人理会过,妈妈为有我这样的小孩,感到很自卑,曾经听她跟爸爸说:这丫头说拼(方言:不聪明)不拼说傻也不傻,为啥老弄的一家子不得安生呢。是不是哪里受刺激了,还是就是个缺心眼子的货?
其实,不光她这么说,我也一直在反省在深思。7-8岁鸡狗都嫌的年龄时,我是村里村外人人夸赞的好孩子,怎么越大越长歪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难道是因为弟弟不小心打烂了大伯母家的暖水瓶,被大伯母一巴掌乎在脸上,娇嫩的脸颊肿起老高,我为了给弟弟报仇,一口咬在大伯母胳膊上,被她揪掉一缕头发,而她损失一块肉?
还是当母亲住院的时候,几个赖皮小孩欺负弟弟妹妹,说他们是没爹妈的孩子,而被我摁在地上挨个修理。然后他们家长找到奶奶家,奶奶按着我的脑袋让我挨家道歉?
还是那一次,四婶从地里回来蒸馒头,没想到钥匙锁屋里了。自告奋勇的我,从满是仙人掌的土墙上沿过去,强从门槛底下爬进屋,门板把我后背划破了也毫不介意。当我把钥匙递到四婶手里。我突然发现四婶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我。没过几天,四婶家的院墙加高了不少,门沿也固定死了,别人一问她,她说,怪不得家里老丢钱,都是从这门板底下爬过去的。这还不算什么,有一次,她竟然问我到底从她家里偷过多少钱。这就是我做好孩子的代价吗?这感觉太不好!那时候虽然小,可那深深的耻辱感刺激的我一夜未眠。就算我笨,我没心没肺,缺心眼,但并不代表我傻缺到任人泼脏水。
这件事过去几个月后,四婶家栽种的棉花死了一片,四婶哭天抢地从、捶胸顿足一番后,又补种的豆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三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