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牟仔细瞧了他一眼:“果然还是受伤了。”
卜子依然笑眯眯的:“胳膊上的上,不打紧。喏,你瞧,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多好。不过幸而你们没要我去取舞阳的脑袋,那我真是干不来。”
他抬起下巴,商牟只看见回廊下一张桌案支着,咸池与负黍脑袋都在那儿摆着,卜子还有意让他们面朝大梁城,好好看一次灯火,这两个在世时从小掐架到大彼此看不顺眼的人,死后却上了同一条桌案。
商牟也笑了:“怎么一家了,老东西呢?”
卜子:“老东西……啧。我可没那个本事,屋里呢,你自己去瞧。”
桌案后头就是宫室大门,商牟见过的死人多得是,他从来不曾怕过,反而很不屑的笑了一下,走过去,推开了门。
卜子才刚转过头,就看到商牟倒退半步,连骂脏字,脸色苍白的合上门,转过头来,扑在栏杆上。
卜子笑:“如何?”
商牟惊恐:“怎么能烂成那样……还有虫,那虫子爬的天花板上都是了,估计地板都要沤烂了!就没人管么?”
卜子:“大概是老东西死前吃的不错,给灌了一肚子饲料,死了之后都用来养虫了。”
商牟:“让宫人去收拾!女眷呢,找女眷给他们都收拾进棺椁里。有女眷跑了么?”
卜子:“这么大的火,跑哪儿去。”
宫人一听这话,连忙架出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少女,那少女满身笨重且艳俗的华服,满脸泪痕,拼命想把头埋进衣领里。
卜子耸肩:“这就是魏王后了。”
商牟瞪眼:“魏王后?!”
太子咸池都快五十了,他爹老魏王居然找了个十五的王后!
魏王后被商牟凶恶的眼神,吓得两腿发软,眼泪直冒,恨不得趴下往回爬。
商牟:“那……你去给你们大君和两个儿子,准备收尸吧。”
卜子温声细语提醒道:“你不是带兵过来了么,围住檀宫然后派人进来检查吧,要有大肚子的女人,不管是后宫女眷还是女使宫人,都要处理了。”
商牟道:“嗯,好,你别走。你做事儿细致,给我注意着吧。我没有灭国都,毁王室的经验。”
卜子:“这事儿不难,主要是……心细。不过大势去了什么都没用,我就没杀咸池的一群儿子,反正有赵国去灭呢。”
商牟勾了勾嘴角:“我只有被灭族的经验。确实要心细,还要看命。要不是某些人粗心点背,怎么会独留我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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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临淄。
已经算是刚入冬,气温骤降,内室已经点上小铜炉,炭火半烧不热,却又恰好合适。
几层软垫铺在矮脚的床榻上,纱帘半遮,香料青烟缭绕,榻上有块白狐皮缝制的大毯,上头躺着个身穿红底白边刺绣精致的曲裾,黑色长发结做坠髻,她没有敷粉,眼角的细纹就那样袒露着,只有眉心脸颊下巴,点着红色的面靥。
她手搭在隆起的腹上,浅浅的睡着。
不远处的桌案前,坐着一个青年,眼上系着青灰色的帛带,似乎在用手指触摸牍板,用小刻刀轻轻雕刻些什么,一点点声响,反而让床上的女人睡得更舒适安心。
外头门被侧拉开,有宫奴卷起扑到地上的绫罗帘子,将两人放了进去。
宫奴紧随着走进去,拿暖炉和香炉给进去二人周身燎了半圈,怕他们带进去冷气和味道。
床上的女人并没醒来,手握刻刀的青年手也一顿,侧耳朝来人的方向。
进来的也是两个男子,为首的一身戎装,身材修长,薄唇紧闭,五官稍深,他看到床上的女人没有醒,却放轻脚步走过去,搓了搓手,才去伸手捏住了女人的手掌。
那女人醒了过来,人已中年,动作竟还有几分娇态的揉了揉眼睛,撑着身子坐起来:“莫语,怎么了?”
名叫莫语的戎装男人跪在床边扶她起身,她这才坐直在床沿,看向跪在屋中的人。
“是消息到了?怎么了?”
跪在屋中的人将头垂的更低,抱手道:“臣见过舞阳君。不知舞阳君近日身子可……”
舞阳君并不是太舒服,扶着额头打断他道:“说事。”
莫语披了件外衣在身上,舞阳君倚着他坐着,看向屋中报信的武将。
那武将知道舞阳君有两个不离手的心腹,听说是她寻来的一文一武两个少年,在他们还没及冠前,舞阳君刺瞎了其中一人的双眼,毒哑了另一人的喉咙,取名莫语与勿望,莫语替她出入办事杀人,勿望则留在身边替她出谋划策。
武将不敢抬头看那两个青年,更不敢看舞阳君,只得死死低着头,紧盯着地板的缝隙,道:“大梁城已经被攻下了。晋楚联军已经进城,而且大梁城的城墙完全没有被破坏。”
舞阳君咦了一声:“这么快?我以为最起码要围攻白日才可能打下来。是负黍君当了丧家犬,提前撑不住告降了?”
武将:“不是。是晋楚用火攻,攻下来的。”
舞阳君轻笑:“火攻?大梁城内到处都是水,想灭火还不容易,那座城水火不侵,只有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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