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一般不太过问宫中的事情,今日忽然提这么一嘴,景斯连忙惶恐应答。
他在宫里伺候,一怕辛翳的没准脾气,二怕南河的心细如发,他赶紧伏身应了,道:“奴派人送荀君回去——”
南河抬手:“不必,让人记得宫门敞锁之前扫雪。常年不见大雪,今年莫要结了冰,摔坏了人。”
她说罢,抬手合上门,也不用人多送,便走了。
莲宫难得下雪,白墙黑瓦,池塘如墨潭,灯烛在雪与雾里飘摇,别有一番景致,但南河却没有半分能欣赏的心情。她心头一片滚烫的乱,像是热油里洒水,火灶里添柴,以至于南河自己都有点恍惚,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心惊肉跳与自我安慰之间来回切换,她甚至都没回屋里,站在廊下呆了许久。
南河饶是想了许久,都觉得自己琢磨不太明白。但她总觉得,这要是粘下去……非要出事不可。就算他很多方面仍然幼稚天真,但总归……不是小孩了。
南河对着回廊外的风雪,半晌才叹了口气,往屋内走回去。
辛翳一睁眼,屋子里黑漆漆的,门窗外头的厚绸显露出一点难辨的微光,他分不清是凌晨还是阴天,但仍是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才将身子坐起来。
头发乱糟糟一团,床帐里纵然暖和,但他一身单衣爬起来,仍然是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辛翳搓了搓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他掀开帐帘往外头瞧,只瞧见两层帐帘之间的小桌上,放了一块被洗净叠好的布帛,他呆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人一僵,一股极度的羞耻感简直就像是大鼎落地,一下子把他罩住了。
他猛地缩回了床上,显然这样缩还不够。
他只要稍稍动脑,无数的细节蜂拥而来,某些触感似乎依稀还在,辛翳呆了半晌,哀叫一声,重重倒在床褥上,把被子一下子蒙在头上,恨不得憋死自己。
他——他竟然——
啊啊啊啊!他到底干了什么啊!
到底说了什么屁话!
辛翳已经不只是想闷死自己,他在床上连蹬带踹,抓着枕头狂甩,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水都甩出去,让自己晕回刚刚睡觉的状态。
闹腾哀嚎了好一会儿,他每每坐起身来妄图让自己恢复正常,都以失败而告终,终于惊动了景斯,只听见他几乎没脚步声似的靠近了帐帘外头,低声问道:“大君,可是头痛?”
辛翳瘫在床上,手背搭在眼镜上,虚弱道:“没……我……先生呢?先生什么时候回去的?”
景斯:“前半夜就走了。您要起身沐浴么?”
辛翳:“嗯。有热水罢。”
景斯:“有,水都放好了。荀君昨儿临走之前交代,说您怕是起来要沐浴的。”
辛翳在床帐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天才断断续续要死了似的哀叫,似乎在那儿拿头撞床:“杀了我吧……”
景斯吓了一跳:“大君怎么着了?”
辛翳挣扎着起来:“没,我起来入浴。”
他裹了件外衣,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又垂头丧气,跌跌撞撞的往隔间冲,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人差点跳起来,猛然回头看向地板,似乎妄图在地板上寻找些什么。
但是地板上竟然没有他扔下来的衣物。
景斯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道:“哦。奴刚刚给收拾了。”
辛翳沉默的瞪大眼睛。
景斯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毕竟辛翳早上起来弄脏衣裤也不是头一回了。
他憋了半天,也没说什么,垂着脑袋,臊眉耷眼的闯进隔间沐浴去了。
洗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更了衣服出来,心不在焉的在桌案边坐着,湿了的头发稍都要被炉火烤干了。外头的雪时大时小,到了正午也天色昏暗,若在平时,辛翳早就去找荀南河了,今日却没脸见她,也害怕见她,他只是翻来覆去瞧自己手里那几卷东西。
也不知道外头几点了,他只记得自己吃了几顿饭,一坐一天,外头天色都再度昏暗下来,就听着景斯慌里慌张的闯进来,见着他,跪伏在地上道:“大君!荀君他——”
辛翳听见她名字都心头乱跳,扔开那早快看烂的竹简,道:“怎么?他不会受寒……生病了吧!”
景斯:“不是!是箴纫那边给荀君想要改披风,几趟去问,随侍的都说他正忙,结果到了夜里,他们那几个也慌了,憋不出了才说,说天还没亮,宫里一敞锁,先生就带着些东西出宫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车马还是宫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备下的,毕竟荀君做事,宫里人都不好多问——”
辛翳:“……什么?你是说他……”
离宫了?
南河也不是没有离宫过,但那都是出去做事,或者是会派人跟他打声招呼,很少这样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辛翳猛地慌张起来。不会是先生终归觉得他……
他站起来的时候都恍惚了一下,连忙道:“派人去查查,先生不会离开郢都了吧!这么大的雪!”
景斯:“奴这就派人去查!宫里的车马,应该也好循迹,但先生怎么就这样没由头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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