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着刚刚舒的样子,一只手拽住刺客的发髻,头都没低,似乎早早看到地上银箸的位置,一把抄起来,一脸冷静,暗自用力,狠狠从刺客颌骨下的颈侧插进去!
她毕竟体弱力不足,但那里也是没有骨头阻挡的脆弱,筷子只插进去一截,但也足够刺客身子一歪,哀嚎一声。她狠狠推了刺客一下,将他推下高台——
明明武器都没有的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却脑子里计算种种,唯独不算自己的死活安危就冲上去的样子。
辛翳太熟悉了。
正因为熟悉,所以惊恐。
因为当初南河为了救他,才面对一两个人,如今却要面对七八个围攻晋王的刺客!
她为什么不想想她自己!她这次为什么又要做出这种事情!
辛翳眼睁睁看着一人挥刀,朝南河冲去,南河根本没意识到她向舒伸手的同时,背后所面临的危险——
或许她也想到了。可她不太在乎。
辛翳一脚踹开身前的刺客,眼睁睁看着那人将匕首划下去,划开她本来就快散开的坠髻,划开她后背的衣料,就在奋不顾身往前冲的南河整个后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她整个后背的衣服都几乎被劈开,但南河只是踉跄了一下,痛的她眉头缩紧,却没有喊出声。
甚至她往前冲的动作都只是停顿了一下,也在自己后背被贯了个血痕的同时,抓住了舒的手,将她从高台边缘一把拽回来。
辛翳几乎心跳到喉咙,他失声喊道:“小心——”
卜子也终于带人冲上了高台,看卜子那副狼狈的样子就是高台下也有苦战。
辛翳想要对卜子喊,让他们支援晋王,把南河拽回来。然而卜子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跟楚国这边的刺客缠斗在一处。
南河仓促的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却用那目光告诉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南河刚刚看到舒咬紧牙关跟一群刺客缠斗在一起,明明持刀的手都在颤抖,却也显露出了她印象中从未有过的坚强和拼杀。
舒经历过很多了,上一场刺杀几乎完全改变了她的人生。
她还那么小,她经历挫败,远遁楚国,却从来没忘了淳任余对她的嘱托。
一年前差不多同时,她也遭遇了人数多十几倍的刺客,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亲手杀死,自己却被父亲拼死保护,遁入冰冷的江水——那时候她的心情是怎样?
她会不会那时候心头满腔的自责与恨意,发誓自己这辈子也不要再沦落到那时的地步?
她明明自身难保,却刚刚几次出手,挨了几刀也要帮狐逑和师泷一把,是不是她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人了?
就算这样被围攻,舒还几次向她投来了目光,似乎想要确认她的安危。
就算她现在根本不是舒的双胞姊妹,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寐夫人——
上次她遇险,南河正在帐下睡觉,根本没参与也没见到最危急的时候。
但这次就在眼前,她实在不能看这个孩子挣扎这么久,好不容易晋国局势有所转机的时候,却死在这里——
她不能让舒再一次失去身体的某一部分,更不能让她再一次带着满心的绝望从这里摔下去,再一次掉进冰冷的江水里。
南河不是不惜命,但她心里大概认为——寐夫人如果出事,不会真的杀死她。
毕竟她可能不止这一条命。
南河转过身来,将舒护在臂弯里,几把朝舒刺过来的匕首,就在舒震惊的目光下,刺在了寐夫人身上!
她身子巨震,似乎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痛楚,显然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柔软的手臂和后背再次被匕首狠狠扎入,血疯狂蔓延,洇开在她浅色的衣裙上,舒惊道:“你——”
寐夫人忽然喊道:“宫之省!接住她。”
宫之省猛地转过头来。
接住她的意思,就是要宫之省用自己手里的剑,开辟出一道能让寐夫人将她推过去的道路。宫之省立刻会意,朝这边过来迈步,刀一横一劈。
南河感觉到自己身上几把匕首又被拔出去,或许下一秒他们又会扎下来——
但他们想要扎的不会是自己,而是舒了。
她也意识到舒或许受的伤比她想的要重,她几乎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宫之省怒喝一声,一刀劈下其中一个刺客的脑袋,南河猛地伸出手,将她朝宫之省的方向推过去。舒却回头,想要拽住她的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群刺客本想朝舒刺过去,但舒被推开,刀刃刺出去就难再收回,就在眨眼间,一身浅色深衣的南河身中数刀。她深深蹙起了眉毛,其中两刀,分别刺在她胸口和腹部,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贯穿。
她目光还停留在舒脸上。
舒一时间头皮发麻。
就算身中数刀,她蹙眉的姿态,还堪称优雅……她很明白自己会落的这样的下场,她冲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死。那种松了口气似的欣慰,目光里似乎还闪烁着几分笑意……
舒几乎脑袋嗡的一声。
天底下出了她的父母以外,若说还有一个人也会这样对待她,会这样望着她……
那个人只可能是……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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