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翳坐直身子,半晌道:“你说她好像在听人说话是么?”
岁绒连忙点头,她越说越害怕,眼泪也掉出来,顾不上称奴,甚至也不叫她闻喜君了,她哭道:“是不是因为她突然醒了,以前她都夜里绝不会醒来,会不会是身体不适所以晕过去了!怎么会这样呢!”
辛翳摆手:“别在我面前嚎,让人把她带出去,不用她伺候了。”
卜子将岁绒请出去,岁绒却不肯:“南公要我保护她的!我对先生寸步不离——你们、先生又没有嫁到你们楚国,你们凭什么插手!”
这小丫头竟然还有点保护她的本事,猛地窜起来,就要去拿桌案上一把刮牍板的小刀,卜子眼疾手快的敲晕了她,将她拖了出去。正此时,商牟也进来,他还满身是血,血迹已经慢慢发黑,他沉默的走进来。
辛翳道:“安置好了?她……没有醒吧。”
商牟摇了摇头:“放在你居室内了,两位女使准备给她擦洗。中了这么多刀……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辛翳有些双目放空:“……哪里都没有她。”
商牟看出来他的不对劲,摆摆手,让卜子带着侍卫一同退下了。居室里只剩下了他和辛翳。
商牟:“她不会醒了。”
他指的是寐夫人。
辛翳却忽然窜上床去,紧紧抱住闻喜君,把自己缩进了床帐里,闷声道:“我要等到天亮。”
商牟上前一步:“我是说先生——先生死了!你为什要在这里……”他声音拔高,有些抓狂。毕竟南河死了,辛翳却在这里抱着那个闻喜君喃喃自语,他实在无法理解。
但他又无法指责。
毕竟谁也不可能比辛翳伤心。他或许是疯癫了,或许是闻喜君也被下毒或种种,导致了昏迷,更让他觉得一下子身边失去两个女人,有些不能接受。
或许是他吓糊涂了……
商牟想要开口,辛翳却忽然抱着闻喜君,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没有疯。我知道她大概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在这里等。”
商牟:”可毕竟闻喜君并未与你成婚,这样会不会不合适。我可能还……要去给晋王一个交代。她和其他受伤严重的人,都留在成周城内疗伤,我去与他说一声去。”
辛翳:“不,你不要去。不要管他。你去查查刺客的身份。“
商牟:“好。刚刚大概数过,射暗箭的有两拨人,一先一后,后头那批是阻止卫兵上高台救人的。而也有一部分在对岸刺杀了巡逻的士兵,而后从江对岸渡来的。总之局很精妙,参与的刺客有百人不止。这样大的局,再联想他们的着装与行动,我不得不猜测是墨家。”
辛翳竟然还能冷静的分析,道:“墨家消失已经数年。最后一次墨家现身,还是在齐鲁之战的时候,助齐国灭鲁。而越国这次攻打铜陵,也用了墨家机巧,看来是越国野心滔天了。”
商牟:“只是墨家不止想杀你,还想杀晋王。这也是越国的指引么?很难说,更何况越国在此之前有过摩擦,那时候他们从未使用过墨家机巧。越王统一越国的时候,也未曾听说他使用过这些机关。更重要的是,以越国的旧有……工匠和铸造工艺来看,他们生产不出那些机巧。”
辛翳:“墨家入越了。而且是带着不少人手和东西去的。怕是从齐国入越的,因为和舞阳君身为齐太后当政的时间差不多。真是着急了,知道越国不可能轻易对楚国造成威胁,就想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若是我真的死了,怕是越国能成为最先侵吞楚国的人罢。”
商牟:“不过关于他们如何进入成周,还要再查。我一会儿下去和……范季菩查个清楚。”
辛翳点了点头。
商牟转身朝门口走去,辛翳就静静的抱着闻喜君不说话。
商牟忽然转过身来,道:“范季菩刚刚坐在台阶上哭了。我们都没见过先生去世。你……你若是难受也应该哭出来。”
辛翳:“……我不必哭。”
商牟:“你是相信先生会回来的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去世之后又变成寐夫人回来了……是不是她还会回来。”
辛翳许久,才声音有些发抖似的道:“……我不知道。商牟,我不知道……”
商牟心头一颤。
辛翳:“我永远是那个等待着的,我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决定,也无法改变她的行事。我从来……都追不上她。除了等,除了等她施舍我,除了等她想要见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天我还那么爱她,我现在却又那么恨她,我觉得我连块绊脚石都不如,我连让她停步都做不到。她如此自私,做这些她自己都没谱的决定,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却要我来承担痛苦!”
他激动的声音从床帐内传来,却又戛然而止。
辛翳呼吸了几声,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冷静:“我要等。等天亮。再跟她算账。”
他又道:“也不要让那两个女使给先生擦洗,一会儿我亲自去。”
商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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