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铃铛才一响,外头两个人简直跟安了弹簧似的跳起来,急急忙忙的扯袖子拽衣服,相互踩衣角似的跌跌撞撞的从那头过来。
南河正要下床,瞧见那冲过来的俩人,她也一愣。
“重皎……还有岁绒?!”
重皎跟个年底卖不出压箱底的毛皮就全缝衣服上似的老猎人,狐皮毡帽,兔毛衣领,虎皮披风,衣袖口还滚了一圈水獭毛,穿的鼓鼓囊囊,里三层外三层,远远看去更像个夏天放过期的长满各色霉菌的馒头……
南河确实也没别的好形容了。
看着那各色毛茸茸之中依然不忘了他的金银链子,她都要坐在床上鼓掌了。
但她更没想到的是岁绒……
岁绒比以前长高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国养人,她脸上雀斑淡了,人也白了,有几分楚国女孩的窈窕,但脸上的傻气依旧,此刻左手缠着丝线,右手还套着顶针,走来的时候踩了重皎的虎皮披风好几脚,气得重皎直翻白眼。
南河实在是吃惊岁绒为何在此,忍不住先问道:“岁绒,你怎么在这儿?”
岁绒又惊又喜,正要抬手朝南河扑过去,没想到更有一人先扑过来,让南河吃了一嘴毛。
“先生为什么不问我!”重皎狠狠的拍了拍她后背。
南河:“咳咳,你在楚宫才正常啊,毕竟你这几年就没离开过。”
重皎往后撤了半步,手扶在她肩上,离近距离看南河,盯的她毛骨悚然。
重皎:“我现在愈发怀疑,先生才是大巫。永远不死,哪个皮囊用不习惯就扔了,竟挑年轻漂亮的。上次你说我信,这次要不是竹竿也与我说,老商也与我说,我都不信——”
重皎才是胆大的那个,他竟然伸手捏了捏南河脸颊上的肉:“你真的不是老妖怪么!你教教我吧,我也想永葆青春!”
这才是养在深宫的天真少女心啊。南河每次见他,都忍不住心情好起来,也伸手,反去捏一捏他有点肉的脸颊:“那我告诉你,永葆青春的办法,就是每天吃半支苦瓜。”
重皎惊得脑袋往后缩,双下巴都快缩出来了:“那还让我就现在这样翩若仙鹤,神姿曼貌的日渐衰老吧。”
南河转过眼去,就看着岁绒在一旁,已经咬着嘴唇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觉得鼻涕都快下来了,惊天动地的吸着鼻子。
她心头一软:“丢人。你看他都没哭,你哭什么?你怎么……也从晋国来了。就你一个人跟来了?”
岁绒如何想尽办法死不撒手也要跟来的故事,她这会儿泣不成声的也没法说。她不通楚语,辛翳又不待见她,不肯让她照顾南河,甚至她孤零零的跟来了楚宫,辛翳都压根不管她死活,还是原箴心软,私下与景斯说,让景斯给她点活做,给她安排了女使的官位和住处。
但这两年,她几乎没见到过南河。
或者说几乎除了辛翳以外,没人能见到南河。
出入的宫人只许在外间做事,进入内间也见不到床帐内安静沉睡的楚王后。
岁绒哭的实在太凄惨,涕泪横流,脏兮兮的像个拐卖后被寻回的孩子。
南河就是母爱泛滥,心软的不行,赶忙将她拽到身边来。
重皎却有点不乐意:……早知道他也嚎几嗓子了。真会出风头,惹南河心疼啊。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好,南河拿手绢给她擦了泪,她也觉得岁绒应该知道不少事,便问道:“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楚国的。怎么就一醒来成了楚王后了?难道婚礼都行过了?”
岁绒气愤道:“公主还是闻喜君,才不是什么楚王后!他根本就没行婚礼,就自己昭告天下,明明晋国都没同意这桩婚事,他却强逼所有人都叫公主为王后!哪个公主会嫁的这样憋屈!这根本就是把您当随便可以抢走的无姓无氏的女人!”
重皎不乐意了:“放屁!先生是我们的人,你们晋国才是捡漏,是你们捡了个大宝贝不舍得撒手了!她在我们这儿,别说王后了,她想当什么,想干什么!我们要让先生成了王后,还管你们晋国!”
岁绒:“可就是你们强抢过来的!”
重皎:“是说我们大君要带先生回家,是你们晋王突然发难,用船队和楚国拦截,甚至相撞!谁知道她是想夺回闻喜君,还是夺下成周城,到现在成周还在她手里,可见她心思多么深沉!”
岁绒:“他们从小远隔,好不容易相聚,却要这样因抢夺而分离,谁才是残忍的那个!”
南河脑袋快乱了:“什么?你们俩在吵什么?什么叫抢夺……我以为……舒怎么还……”
重皎冷笑:“那个晋王,越看越像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晋国是强大了,可她都能对秦国出手,如今秦国一半多都在她手里了——他趁着秦国抵御赵国之后的势弱才这样做,难道不是不择手段么!而且现在贵霜入侵赵国,赵国都……”
南河:“秦国、什么?!”
南河挣扎着下床,床帐上挂的铃铛一片作响:“我要去见辛翳!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不让我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重皎这藏不住事儿的漏风嘴,真能把辛翳气死,他连忙拦道:“先生好好养身子啊,可别问这个了。他让我过来就是给先生养身子,挂这么多铃铛,都是给先生固魂用。外头都乱套了,天下都快一锅粥了,先生可别多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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