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只好回到寝宫,没想到一进寝宫,就看到秦璧半倚在她床头,手里抛接着一枚牍板,脚也搭在床沿。
舒示意宫人合上门,道:“你去过我的书房了?”
秦璧转过头来,似笑非笑:“我也不是第一回 去了,只是你以前都没发现。你的书房修建的不小,宫氏那俩傻子在正门守着,我从后头撬窗进去,他们也察觉不到。怎么?介意了?这是不是要把我禁足了?”
舒背着手,站在离她三步远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秦璧笑起来:“来自咸阳西部的军报。你要不要看看。”
她说着,二指夹住那牍板,朝舒飞去。牍板又不是纸片,她指力惊人,牍板打着旋跟暗器似的朝舒飞过去,舒自知不可能接的到,让开身子,任牍板打在廊柱上,磕掉一块儿大漆,掉落在地,在空旷的宫室内留下回响。
舒脾气算好,走过去,拿起牍板,看着上头的字迹。
咸阳西部的山林之中,有一批一直盘踞山中不肯投降的秦兵,这次终于奇袭主营,捉住了五十余个领头军官级人物,但仍有大批秦军逃走。之前晋军一直被这群百折不挠的秦兵骚扰的损失惨重,甚至有几百人的队伍进山之后被秦军逮住,扒光了衣服吊在了松树上。
晋军也是气急了,这次捉住这些军官,为了杀鸡儆猴,他们决意将这些人炮烙或五马分尸,而且就在秦军盘踞的山脚下行刑,要将他们折磨至死的喊叫传进山林里。
上头还付了几个受刑的高级军官的名字,舒敛住眉眼:“这是你的旧部吧。”
秦璧冷笑着看她不说话。
舒:“打仗就是这样。有冲突,最后必定会演化成双方的相互报复。但据我所知,你的这些旧部,在你嫁人之后,一直视你为叛徒,甚至以曾跟随过你为耻。”
秦璧:“你不用拿这种说辞来。他们恨我是因为谁?这一切是我的选择么?”
舒:“他们也杀了晋国几百士兵。这样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秦璧陡然拔高了音量:“一报还一报?!”
她一下从床榻上起身,背着手冷笑着朝舒走来:“要是晋军不踏上秦国的领土,不是把他们逼到了山林里还不肯放过,不是狼子野心想要吞并数百年友情的邻国,我们会闲着没事儿去打死晋国士兵?!你们闯进我们家门偷抢粮食,被我们反抗中杀死了几个人,就喊着一报还一报!要屠戮我们全家!”
舒:“……这件事很难说清楚。但秦国败了,晋国想要统治,就不能再允许这样一支队伍缩在离咸阳城不远的地方。发生了彼此的伤亡,这样五十人的惨死,也是为了逼剩下的秦军投降。总之……我很抱歉。但你我都知道,这样的状况,必定会发生。”
秦璧声音更冷:“他们不会投降,他们反而会反抗的更坚决,他们会杀更多的晋军,到时候你们要怎样呢?是要烧山,还是要用杀秦国百姓的方式逼迫他们下山投降?!‘必定会发生’——这几个字就能轻易抹去么?!你知道这些人多少次保护百姓,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次拼命守护城池——”
舒冷静下来:“在晋国吞并秦国的时候,总有伤亡,他们不是死的第一批人,但你却只在这一次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那些人对你来说是遥远的名字,是因为那些人对你来说就不是熟悉的战友亲人了么?只是你不熟悉罢了,几百个吊在松树上的晋人,也都有家人有过兄弟姐妹,也都有过多少次的出生入死,但你并不关心不是么?”
秦璧紧紧盯着她:“你一个挑起战争的人,竟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舒:“我不是挑起战争的人。战争从来不是被哪个人挑起来的。你知道我用了这么多阴招诡计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让那些有人惦记有人关心的活生生的生命能不在天下吞并之间被杀。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但你不是。”
秦璧:“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你根本无法接受你是亡国之君,也无法接受国灭但你一个公主还成了别人的王后。但你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所谓最硬最无法攻克的秦国,却以这样可谓没有血流成火的方式结束,而你也没有引领一场你以为的轰轰烈烈的反击。硬骨的秦国,此刻像一只昏头涨脑的老猫似的,温顺的即将接受自己的命运。”
舒几乎是肉眼看着秦璧脖颈上的青筋凸起来了,她面上持续近一个月的无所事事的调笑彻底消失,她眼底甚至显露几分癫狂,几分毫无理智的恨意:“你能够对一个战败国这样说教,不过就是因为你是胜利者罢了!不过是因为你可以任意操纵那些秦国将士的性命罢了!”
舒忽然直觉感受到几分危险,往后退了半步,下一秒,便看到秦璧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极有秦风的拙朴短刀,朝舒挥过来。
第219章 黍苗
舒承认,自己确实不该说教。
但或许是她有些看不惯秦璧这样嘻嘻哈哈的散漫, 看不惯她不面对问题不针锋相对的逃避。她也是年轻, 不够沉得住气, 说出这样的话, 难免激怒了她。
而秦璧的怒意,几乎像是把自己里子给掏出来似的——
她甚至浑身上下除了绝望和暴怒,剩不下半分她平日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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