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杀了舞阳,到拎着她的尸体,吼出这样一段话。
或许也不是被逼出来的,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莫语以前见过他,性格活泼好动,有点冒失却又不失勇气,喜欢就掏心掏肺,厌恶就连掩饰也不能,就算他被舞阳弄瞎了双眼,也是最难被打压的那个,舞阳似乎很喜欢看他一点点没了性子。他被舞阳怎样一点点折磨把玩,莫语甚至都不曾知道细节。
而他以前呢?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所有人动作停顿下来,包括莫语。
莫语根本不关心这些,他紧紧盯着马车。
但舞阳的卫兵却动摇了。
那个尸体是谁,他们都认得。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死了,他们一哄而散,没有人来寻仇,没有人来报复,甚至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隐秘的露出舒心的笑容。
而他们这些卫兵,不过是杀人的刀,哪有什么依附在她身上的荣华富贵,离开之后另寻活路,只能更好。
竟然有几个刚刚护送在舞阳身边的士兵放下剑,盯着前来救人的孔麓,道:“我们离开之后,你们不会追来?”
孔麓抬剑大笑:“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也不在乎你们做过什么?舞阳死了,这个魏国来的政权也要倒,到时候树上的猢狲那么多,谁会来记得你们。更何况此次,我们只为杞君而来。你们走罢!”
那些卫兵神情松动,孔麓这方人马为了让他们安心,将弓箭扔在地上,这群卫兵几乎是齐齐转身,有的人甚至还扑过去,薅下马车上悬挂的铜铃绸缎,当最后能带走的一点之前玩意儿,转身跑进了周围的树林中。
只有莫语没有走。
孔麓早就注意到此人与其他人或有不同,他抬剑指向莫语:“你是在这儿等死么?”
勿望:“别杀他。他也不会说话。”
勿望松开了那具尸体,听声抬手朝孔麓的方向走来,孔麓神情一恸,伸手要去抓住他的手指,莫语转身,朝倾斜的车马中跑去。
勿望一把抓住孔麓的手:“带我上马,快点!”
莫语回到车中,车内一片狼藉,那盏灯的灯油洒在地毯上,在沾满血的地毯上暗暗的燃烧,顺着一点光亮,他看到角落中的被褥下有鼓起,走过去一把掀起。
没有。
哪里都没有那个孩子。
是勿望!
勿望穿了一身宽大的衣裳,难道是他把孩子藏在衣服下?可那是两岁的孩子,他如何带走?
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就差半分杀到,来人马蹄整齐,看到倒在地上的马车和空无一人的马匹与满地箭矢,也是吃了一惊。
莫语踹开车门钻出车来,为首的墨门子弟对他并不太客气:“孩子呢?!”
莫语指了指勿望离开的方向。
有人低头看到了舞阳君的尸体,惊愕喊道:“这是——齐太后死了!”
莫语点了点头,却又往那个方向指了指。
墨门子弟首领:“有人抢走了?!谁?!走——你也上马!”
莫语也上马,他们奔出几步,就看到了新鲜的足迹,这行人也不做疑问,快马加鞭往那个方向走去。
莫语却马速越来越慢,他不经意之间往后缀了缀,一群追踪足迹的人,谁也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如果追不到,就是他办事不利,这群人怕是会遵循庆咨子的命令,将他杀死。
如果追到了,庆咨子真的会把孩子交给他?他当年可是巨子身边之人,那次背叛,墨门皆知,庆咨子真的会因为他一次回头就对他宽容大度?
而更重要的是,他是要为了某个目的被使唤着做更多的事情,还是直接冲着那个目的而去——
这会儿追不到小齐王,庆咨子可能还会派出更多的人马,他知道庆咨子的居所,也知道他身边大概的人马。他想要孩子回到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亲自把孩子夺回来。
他能做到。他必须做到。
他的女儿是梅花上的落雪,还没沾染任何地面的脏污,他不能让她生养在那样一个人身边!
否则下一步,她可能是另一个魏陟,是另一个舞阳君。
墨门子弟一路追逐,却看到眼前一处路口似乎是临淄城外三十里一处送别用的长亭,分出三个路口,路口还铺了石子,马蹄在这个方向消失,又分向三个岔路。
该往那边追。
首领回头:“喂。那谁——师、师兄,你说往哪儿追?”他咬牙才说出师兄两个字。
他回头,所有人却都回头。
首领:“他人——他去了哪里!”
几匹马艰难的行进在树林里,幸好这里的乔木高耸,没有太多低枝,但草丛极深。
孔麓身后就是紧紧攀着他的勿望,孔麓道:“你确定?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确定要往回走?”
勿望:“回去。有事儿也很重要。谢谢你们,甚至带着家奴、家卫和友人前来。”
孔麓笑:“你都不跟我们叙叙旧?”
勿望:“时隔多年,我都听不出你们是谁来了。以前咱们住在一起,就听你们的脚步声,我都知道是谁被憋醒去往茅厕。”
几人大笑,却又叹息,叹到一半又想笑:“变了啊。我们可都是屁大的小官,还有几个闲赋在家吃老本呢。每一个有本事的,否则也不至于要用这种方式才能将你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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