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南河跪坐在地上,也抬起了头:“我身为齐国来的荀氏学子,又无亲无故不受邑叔凭掌控,你要是砍了,别说是再找不到多的,你能与邑叔凭对抗的机会,怕是也不会再有了!”
辛翳冷笑,手腕一拧,把那铁剑转了转,道:“装,再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会识几个字就坑蒙拐骗的卖药郎,一年多前卖药至邑叔凭府上,后做了他的门客。我早说过,邑叔凭不会把有真才实学的人送到我这儿来。”
荀南河也笑了:“你这几筐书简,我每一卷都倒背如流,能细讲答辩。若不是五六年前因年幼不能入稷下学宫,我也不会出来游历,只是游历时恰逢鲁国被齐国吞并,因战争而流落至宋国。我没办法就干起了卖药郎的活,至于入了邑叔凭门下,谁还不是为了显贵。”
辛翳一只脚踏在桌案上,年纪小小,让人胆战心惊的玩着剑,道:“我信不信,都不影响现状;你怎么编,也都不会影响你是邑叔凭的人这件事实。”
荀南河跪直身子,眉毛轻轻一挑:“我周游列国,谁的人也不是。若你真如传言中那般愚蠢无礼,我自然会站在邑叔凭那边,但迟早我也是要弄死邑叔凭自己站到他头上的;但若你与传言中不一致,那邑叔凭无论怎么折腾,楚国迟早都会要还回你手里,那我就要站在你这边,因为我要做楚国万人之上的令尹!”
辛翳绝没想到看起来死板又温和的荀南河,一开口竟然是这样的话。
他拿剑尖抵着地板,大笑:“我这个楚王都不像楚王,你这个不知哪儿来的士,还想做令尹?!”
荀南河:“你迟早会是楚王,只是若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可能十年后你才能成为真正的王,到时候还可能因为借用氏族或公族权力,到登位后仍然受到外人钳制。但若是有我在,最多三五年,大权就能收回你的手中,别说邑叔凭,到时候谁也别想钳制你——”
荀南河实在不是疯狂吹逼的性格,但这年头,到处都是谋士与纵横家,每个人都想要毛遂自荐,出人头地,所有人都掌握了惊人的口才和说服力,她若连嘴上的话都不敢说出去,就别想在这个时代混了。
辛翳却对她说的话的前半句感兴趣:“你是说,权力迟早会回到我手里?”
荀南河:“王是至高,在楚国拥兵又有权力的氏族不止邑叔凭的孔氏,还有其他大氏,县公又群立,邑叔凭想像田陈篡齐、曲沃代翼那样是几乎不可能的;若他不能篡权,那等到您加冠,只要能利用其他的氏族相互制衡,娶公主而拒绝孔氏女入宫,权力迟早会缓缓到您手里。当然,孔凭还有另一种办法来延续现在掌控楚宫朝堂的的权力——”
辛翳眉毛一紧。他虽在有求学之心,更有野心,但从他父亲去世以后,朝堂上就再也不在他面前讨论真正的国事,他就再没有遇见一个能教导、甚至能平等交流的人。
最大的惶恐不是危险、而是无知。
荀南河忽然讲了这样一番话,以他的渴学之心自然想听下去。
辛翳挑眉:“你说。”
荀南河也会拖延时间了:“大君,臣能站起来说么?”
辛翳抬剑,架在她肩上:“不行,就想显摆你长得比孤高是么!就跪着!”
荀南河:“……”
荀南河:“那大君先拿软巾擦一擦头发,换身衣服坐到床上去吧,别冻病了。”
辛翳对他这种态度温和的关心感到浑身别扭,但他浑身湿透站了一会儿,嘴硬道:“我不冷!”
荀南河抹了一下脸上的水:“那臣冷,让我拿条软巾擦一擦。”
辛翳想了想,挪开了一点剑,对她比了个眼神。
荀南河起身到隔间去。隔间有几个衣柜和搁衣服的横架,他之前穿过的那件骚包孔雀蓝的纱衣也挂在上头。估计这里都是奴仆出入,他这个天天穿衣服不重样的大王估计也不知道自己衣服放在哪里,荀南河拎着灯找了半天,才发现一处矮柜里放满了各种白帛棉巾,她拿了两条,又给辛翳拿了套干净衣服,往主屋内走去。
进了屋,才发现某个嘴硬的人正坐在床上,裹着被褥牙齿打颤。他的湿衣服扔在了地上,他估计把自己扒光滚到被子里去了。
头发还在滴水,他刚要颐指气使的让荀南河去给他拿衣服,却发现不用他说,荀南河的小臂上已经挂着一套给他的干净衣物。
荀南河肩上挂着一条白帛,将衣服和另一块扔给他:“会自己穿衣服么?”
辛翳:“说笑!孤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不会自己穿衣!你——转过头去,不许看!”
荀南河翻了个白眼:小屁孩!
作者有话要说: 辛翳:哼,我就知道他是个变态,想看我换衣服!
南河:忍住……老娘要忍住,不要跟小崽子一般见识……
①开平方的计算最早记载于公元前一世纪的九章算术,但在建造房子等事情上,我国实用开平方肯定更早一些。这次架空背景也在文中说过,因为系统的影响,比历史上的战国持续时间要长,科技也更发达。所以本文之后也会出现一些汉代的科技和用物。
第24章 驺虞
她倒是也顾及着小朋友的自尊心,转过头去, 一边收拾地上的书简, 一边擦着衣襟和脸上的水。她看到了辛翳之前掉进水里的那册竹简, 这才明白他为何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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