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语费力地坐起来,走到窗边,看着临近的一间间房屋。愈深的夜色下,从窗户透出的微光一盏盏熄灭,她满身冷汗都被晚风吹干了。
她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将泛云,满心无奈。
道家所云“守中”当真是至理,如他这般用情过深,实在是累人又伤己。
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心软,上前把他安置好,又拽过床后的被子给他草草盖上。复而返回窗边,双脚一跃,轻巧跳出窗外,顺手带上大开的窗户。
将泛云在床上躺地像一摊泥,窗户响动后却缓缓睁开双翦,半开半阖间雾气氤氲。
一影清幽单踌躇,一人伴月独徘徊。
浓重夜色下,问语在陌生的街道上,独自过了一整夜。一直到日上三竿,房檐下最后一块阴影也被阳光驱散,她才无法逃避一般地溜达回了客栈。
“什么?凝胭也不见了?!”问语一回来就听顾惜孟说了这个消息,惊讶不已。
将泛云走了,意料之中,还帮她整理好了床铺。但凝胭那个胆子,可不太像会不告而别的人。
问语转身下楼。
“我问过老板和店小二了,他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顾惜孟一句话阻止了问语继续做无用功。
“我知道了。”
问语进了凝胭房间,把顾惜孟拦在外面。
目光所及之处,全然整洁,她的东西本来也不多,要离开,更是一点都没落下。
问语扒着窗户上沿探头往上看,果不其然发现一个藏在屋檐下的麻雀窝,一只羽翼初丰的小麻雀探出头来。
“这个屋子里的姑娘去哪儿了?”
小麻雀喳喳叫着和自己的小伙伴打听,最后指给问语一个方向——那个青楼。
问语来到青楼外,拉过站在门口的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塞给她一两银钱。
“你们这里这两天新来的姑娘有没有一个叫凝胭的?”
姑娘摇了摇头,“今天一大早是有一个姑娘来投奔,不过她叫依依。”
依依……会是凝胭吗?
问语又塞给她一两,“她是不是带着面纱,脸上有一道没完全愈合的疤痕?”
“嗯……是带着面纱,但有没有疤痕就不知道了。”
“谢谢。”
问语瞧了瞧停在飞檐上的麻雀,从那里得到了肯定答案。
所以,凝胭失踪的真相就是:她拒绝了问语的帮忙,然后自己走了老路,去了另外一家青楼。
香楼近在眼前。问语仰头望见二楼敞开的窗户,几个身段俏丽的姑娘正对着楼下路过的公子哥儿搔首弄姿。
她不知道凝胭是什么时候做下“回到青楼”这个决定的。她只知道,自己想给她“自由”,而她本人决定回到牢笼。
她想要的,可能一开始就不是自由。
又或者,她最初的求救原本就是一种单纯的习惯——习惯性的求救,然后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身在牢笼的自己。
问语嘲讽地笑了笑。“下士闻道必大笑”,世人不求超脱,而她自作多情。将泛云也罢,凝胭也罢,都是一样。
回客栈坐了片刻,歇到午后。问语背上行李,再次踏上行程。
季春时节,林木苍翠,花开花落,鸟儿叽喳。就这样闲闲走在路上,望着路旁的美景,也颇为享受。
当然,前提是身边没有一个讨厌的跟屁虫。
“说吧,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事?”连续走了十里地之后,问语回身直截了当地问顾惜孟。
顾惜孟狗腿地笑开,“我这不是保护你吗?”
“我用你保护?”
“怎么不用?你一个女孩子……”
“要跟我比划比划吗?”问语说着便要扯下包袱露出拳头,把顾惜孟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吓了回去。
“女孩子这么粗鲁不好。”
好不好用你说?
问语看着顾惜孟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游移不定,偶尔对上她眼睛,立即像被怪物吓到一样躲开。
“喂,顾惜孟。你看着我的眼睛。”
“啊?”
果然,一对上就马上移开。
问语摸了摸自己左眼,“我的眼睛有那么可怕?”
“怎么会!念……你的眼睛最好看了!”顾惜孟大声否定,依然不敢直视问语的双眼。
问语踱了几步,回想自己小时候,与众不同的眼睛被看做一个独特的标志,加上母亲的血统,她曾经被同龄的小男孩说成“怪物”。
“你以前是不是因为嘲笑顾念寻的眼睛,被她揍过?”
也可能不是揍,是其它一些方式的“报复”,可能还不止一次。
顾惜孟手脚僵硬,“这……这么久远的事情谁能记得,再说你自己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吗?”
问语轻叹,两个人到底要相像到什么程度,才会连自己的亲人和爱人都分辨不清。
“顾念寻是你堂姐?”
顾惜孟立即反驳,“什么姐不姐的,我不就在娘胎里多打了个吨儿吗?晚生两天也能叫姐?”
问语好笑。真不巧,别说两天,晚生两个时辰、两刻钟也能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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