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何出此言?”他哑着嗓子道。
“若与突厥勾结,则不会在王爷失踪后死守定门关。”何文义停顿片刻,年轻时留下的病痛让他苦喘不停。
殷元昭连忙扶住他:“先生这些时日可有按时延医?”
何文义摆摆手表示不妨事,继续说道:“他们要的,只是王爷你一人的命。”
殷元昭扶在窗檐上的手渐渐握紧,青筋暴露。
何文义在一旁自顾自地说道:“王爷因边疆战事,每年倒有大半年在外,对上京局势难免疏漏。自文宣太子三年前身亡,储君之争暗潮汹涌。魏王为长,平王为嫡,各有母家支持。如今他们各成一党,不相上下。若想棋高一着,抢得先机,兵权是重中之重。王爷手握十万兵权,加之身份特殊,不会偏向他们任何一方,自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咳嗽几声,继续说道:“近几年来,王爷为避嫌一直少涉朝政。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想独善其身,何其难矣。”
何文义对着殷元昭躬身一拜:“老朽言尽于此,王爷三思。”说罢默默退下,只留殷元昭一人临窗独立。
若是因他一人令玄甲军命丧他乡,若是因党争置百姓安危而不顾……殷元昭握拳重重击在窗檐上,难忍心中愤恨;又埋怨起自己的出身,若不是……
窗外乌云齐聚,掩天蔽日,如同深处阴霾呈于天边。
忽而大雨倾盆而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娇嫩的花瓣上。花瓣不堪重负,从花梗坠下,落在莲叶中心。一阵狂风吹来,莲叶似波浪般滚动,那花瓣却是不复再见了。
殷元昭思绪万千,浑然不顾雨水打在脸上。
他在窗前伫立许久,直到魏安看不下去,跑过来提醒道:“王爷,外面风大雨急,小心伤身。”他才转了身坐回去。
魏安关窗将风雨隔住,见殷元昭颊上还滴滴答答地淌水,不由轻轻一叹,取了干净的布巾上前替他擦干。他是府里的老人,看着殷元昭长大的,还能仗着资历劝几句:“王爷就算心里有事,也得顾忌着身子。咱们府里还指望您呢。”
殷元昭接过布巾,随意地擦了擦扔在桌上,问道:“母妃可好?“
“您放心,太妃有兰若几个丫头伺候着,一切都好。”他呵呵笑道,“幸好王爷六月回来了,要是再晚点,太妃就去玉泽山庄避暑了。”
殷元昭轻哼一声。
魏安知道这几年他与太妃常有口角,虽住在一个府里,十天半月倒是不见面的。他有心缓和,忙道:“俗话说母子连心。您在外面,太妃也是时常念叨……”
“好了,”殷元昭打断他,“你派人去兰阁,说我晚点时候过去。如果母妃不见,那就算了。”
魏安脸上瞬时堆起笑来:“王爷说笑了。老奴这就去办。”
兰阁在肃安王府东北方向,是府内最为精致的一处所在。据说乃是先肃亲王为迎娶王妃特地修建。
阁中主殿半身落于水中,临水照影;主殿门前几座假山,怪石嶙峋,恰挡住外人窥伺的视线。长廊处处摆放着兰花,云销雨霁,有几朵花尖上还滴着水露,暗香扑鼻,让人一见便心旷神怡。
殷元昭尚未进入,早有伶俐的侍女向内通报,兰琪兰莹侯在门前屈膝施礼,待他踏入后方小心跟在身后一同入殿。
许是刚刚下过雨,赶走了夏日热气,主殿并未用冰。曲想容斜坐在贵妃榻上,把玩着折扇坠着的白玉蝴蝶玉佩,身后兰碧兰若打扇侍候。
见殷元昭入内,曲想容微微正了正坐姿,簪在堕马髻上的金凤颤动,振翅欲飞。
“孩儿见过母妃。”
兰碧搬了凳子放在下首,曲想容招招手道:“过来坐。”
她上下打量殷元昭。虽说是母子,但殷元昭年少时多在宫中和皇子一道读书,十五岁又随军出征,常年不在上京。算起来,两人真正相处时间实不算多。
“瘦了。”曲想容叹道。她容貌出众,年过四十仍不减风采,蹙起眉头来让人生怜。
殷元昭还是出征之前和她见过一面,听她关心,歉声道:“累母妃牵挂,是孩儿的不是。”
曲想容婉婉一笑,使了个眼色,兰若众女奉上茶后,纷纷会意退下。曲想容亲手端了茶递过来,镶金嵌宝的玉戒点缀着白玉杯子,不容人推拒。
殷元昭只得接过。
他轻轻拨开茶盖,淡淡清香传来。杯内浮着一朵青山玉泉,杯璧白滑,和花尖上的点绿映衬成趣,恍如青山白云,花蕊怯怯地露出水面,无限娇羞。正是曲太妃最喜爱的兰花茶。
他浅浅呷了一口,入喉微苦,回味却有些清甜。不由心中微叹,这茶,他从来是喝不惯的。
“陛下这几日可有召见你?”曲想容起个话头,殷元昭只盯着杯缘不答。她也不在意,毕竟她早有耳目回报,对此一清二楚。
她端过茶盏抿了小口,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陛下前些时候提起你,说你二十有五,还未婚配,实是不该。”
殷元昭听得两句,便知她目的为何,不由皱起眉头,将茶盏搁在几上:“孩儿常年在外,此事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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