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喜欢谢琦兰温柔和顺,曾有意撮合两人,私底下问过他的意愿。
三年前他向太妃禀明婚事时,太妃却勃然大怒。不仅私自拦下他的请婚奏章,还遣人告诉他,肃安王府决不允许谢家女进门。随后不过一月,嘉平帝下旨赐婚,敕封谢琦兰为皇四子殷元昕之正妃。再后来,太子身亡,储君之争浮上台面。
夜幕降临,周边渐渐暗去,荷塘深处惊起对对鸥鹭,将他从往事记忆中唤醒。远处也传来寻他的声音,他离开湖心亭,沿湖边小径,往晓月居而行。
天刚蒙蒙亮,院内还遗留着晚间的凉气,湿浸浸的,不似白昼燥热。
林燕飞和柳如卿早早起来,一反常态换了一身粗布短衣,背着药篓就要出发。刚来上京之时,白夫人就交代过上山采药也为考课的一环,故而两人每月初二就会上万秀山。
去万秀山,须过了明德门,再一路西行数里。
万秀山连绵不绝,途经三州十县。山势高峻雄伟,远远望去,如黛色横在天迹,峰峦叠嶂,林海苍苍。若有云来,便掩峰夺翠,仙雾缭绕。万秀山中有一峰,高耸矗立,因形如峨眉月而得名奇月峰。奇月峰南缓北陡,只有山巅如月牙儿弯弯,少有人踏入。南坡丛林茂盛,内藏万宝,适做清明踩青、重阳登高之途。北坡如刀斧砍成,峭壁悬崖,唯有艺高胆大的采药人,为获利而冒险攀登。
柳如卿两人抵达山脚,日阳已升,药篓中扔着几株沿途采摘的黑节草。
林燕飞常上奇月峰,每逢踏春之时,山前的碧草上满是富贵人家搭起的罗帐,再往高处,人便稀少了。她上前分叶拂枝,领着柳如卿一道向深处走去。
“今日咱们来的早,可以往高处走走。前几年曹伯伯运气好,还挖到了一株野人参。”林燕飞抹掉一头汗,回头说道。
柳如卿外出采药不过三次,次次路径不同。她知道林燕飞有意带她熟悉,故而一边细心查看四周形势,一边留意脚下。
白夫人吩咐她们采药,并非是缺药材。济世堂在各州府都有分号,自家也有药材行,不缺他们采的几味。更重要的是,让她们辨识药草,熟悉采摘之法,而后再亲自炮制、储存。只有对药草熟悉了,在亲自采摘过程中辨清好坏,以后用药才知分寸。尤其药材时令、质量如有分毫之差,也将影响用药的疗效。
柳如卿和林燕飞一路走一路看。见着不认识的,不是亲口尝,便是采了回去一起研究。柳如卿善画,这几月来按照白夫人要求,比着草药模样画了不少;林燕飞善书,则在旁写上药名、形态、药性、炮制之法、功用及药方。
现下医药行当还被称作贱业,虽有《黄帝内经》等专科书籍流传,尚缺一本图文并茂的药草大全。白夫人曾说,当今学医之人,多是口口相传,若有了医药典籍,也方便许多。
“燕飞,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柳如卿刚挖了几株防几,气喘吁吁。索性坐在地上,翻出水囊喝了几口,递给林燕飞。
林燕飞卧倒在山坡上,用手背遮住刺目的日阳,听她问话,侧过身子道:“难得你也有好奇的时候,你尽管道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如卿掏出巾帕,替她拭去额上汗滴:“你为何学医呢?”林燕飞出身小富之家,在上京亦有几家金玉铺子,并不愁吃穿。她也不比白夫人,白家世代从医,祖上还曾做过太医署的院使,在杏林之中享有盛誉。
林燕飞半坐起来,两人分食了一张蒸饼。
“我幼时体弱多病,”林燕飞拿眼觑着柳如卿,刚开口说了一句,就听得她轻笑出声,想着自己现在健步如飞、六脉调和,也跟着笑起来,“一直寄居在外祖父家调养。外祖父那时赋闲在家,就跟着学了。你呢,为何千里迢迢来到上京?”
“你莫笑我,”柳如卿双手撑在背后,半仰着道,“最开始只是因为济世堂收女大夫。我父母俱亡,伯父伯娘也已年迈。婚姻之事又不顺,总得找个活计养活自己。”
林燕飞闻言握住她的手,柳如卿偏过头对她微笑,继续说道:“不过见到夫人以后,才发觉我实在是浅薄。”想起白夫人之言行,她陡然斗志昂扬,“我想跟着夫人一起治病救人,编纂医书,为世人尽一份心力。”
她坐直,拉着林燕飞的双手,眼中明亮如星:“燕飞,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见林燕飞并未瞬间答应,她眼中星光慢慢沉静,黯然道:“我忘了,周大娘说过,明年夏天你就要出阁了。”女子嫁了人便要相夫教子,哪来的空闲继续求医?便是白夫人,也是孀居之后才主持济世堂事务。
林燕飞瞧她掩不住失落情绪,一时忍不住放声大笑:“我逗你的。”她向来落落大方,家风开明,对于婚姻之事并不羞于出口,“我要嫁的就是自家表哥,当初说好的,我还跟着姨母。再说了,舅舅家里人多,又不用我管家。”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人双手击掌,定下誓言。
落在地上的影子慢慢拉长,林燕飞站起来,伸手把柳如卿拉起来。两人继续往高处而行。
山高林密,日阳难以透入。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觉炎热,直将药篓塞的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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