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想容尚未答话,殷长沐便笑道:“陛下不认得她?她是曲诲的独女曲想容。”说完向她眨了眨眼。
曲想容心中暗忖,他二人不过是在仁济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并未告知名姓,他怎得知。不及她再想,就听到嘉平帝说道:“哦,原来是曲老将军的爱女,不爱牡丹爱兰花的那个?”
殷长沐又是一声笑,曲想容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福身道:“让陛下见笑了。”
“牡丹兰花各有千秋,也无高低之分,何来见笑。”
殷长沐指着她扇上的牡丹道:“你既不喜牡丹,不如这朵送我如何?”
“王爷既然喜欢,臣女便借花献佛。”说罢团扇往前一送,绘着芙蕖的折扇散开,接住重瓣牡丹。就在收扇之际,曲想容眼尾一扫,正对上嘉平帝的双眸。那双眼不动声色的看她,很快又撤离。
“走吧。”
“臣女恭送陛下。”
曲想容和谢菀妍屈膝,眼前只有浅黄莲纹的下摆,耳边传来几声笑语。待她们直起身,嘉平帝一行人快要转过假山。两人各怀心思地往前望去,恰见嘉平帝回眸。
一年一度牡丹花事,悠悠三十载光阴似水。
延春宫门前衰败,看守的内侍无精打采,连着旁边的杂草乱花都曲了腰身。
门庭冷清,枯黄的叶子随风滚落,孤零零地往前飞去,不知归乡。
又是一年秋深。
红色的重重宫墙,今日意外来客。拐角处环佩叮咚,步履迟迟。
内侍们对望,皆是存着几分诧异。这两月来,前朝风谲云诡,后宫遭了牵连,亦是波涛汹涌。曾经庄重贤德的皇后,一朝沦为阶下囚,禁于冷宫之中。所谓墙倒众人推,如今,还有谁会来探望这座无人问津的宫殿?
内侍低眉,直到豆绿的长穂宫绦随风舞至他们眼前。
“参见肃安太妃。”年长的内侍见识多,还认得她。其他几个面生脸嫩的,面面相觑,才跟着慌忙跪下。
曲想容问道:“谢皇后就是居于此处?”
年长的内侍答道:“回太妃,谢庶人正是囚于延春宫。”前几日,嘉平帝下旨废后,满朝皆知。
曲想容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进去探望皇后。”
内侍迟疑,拦在她面前道:“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曲想容推开他的手,冷道:“让开!”
年长的内侍抿了抿嘴,趁势退开。她与嘉平帝之事在宫中并非秘密,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延春宫内里冷冷清清,黄叶满地。纵然暖阳和煦,也难挽凄冷。曲想容让侍女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踏上枯叶,吱吱的响声惊动了殿内之人。
蕊柳开了一边门,迎面对上曲想容,脸上现出一丝怨怼,忍不住讽道:“太妃娘娘好大的胆子,竟敢违背陛下之命。”
曲想容浅笑,好看的眉眼在蕊柳眼中更为刺目。
“你主子都没发话,你算什么?”
蕊柳挺身欲辩,却被殿内的人止住:“蕊柳,让她进来。”
殿内的陈设都有些年纪了,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鼻而来,略有些霉味。
谢菀妍坐在桌案之后,持笔练字,丝毫不为外人所动。然而白纸黑字,全然不似往日稳重。
“皇后娘娘好沉的心,这时候还有心练字,让人佩服。”曲想容走过去站在她旁边,观摩着说道,“可惜形虚意浅,白费笔墨。”
“我已经不是皇后,太妃还需记得分寸。”谢菀妍笔下一歪,费心写就的文章功亏一篑。她面色淡淡,另抽了一张宣纸铺好。
曲想容噗嗤一笑,转过头打量殿内的雕梁。佩玉清脆叮咚,听得人心烦意乱。
“你知道我今天为何而来吗?”曲想容回来按住纸张。
谢菀妍停笔,对上她的眼道:“落井下石,人之常情。”一旁蕊柳闻言,怒目圆睁,恨不能把曲想容吞吃入腹。
“蕊柳,你先下去。”
“娘娘!”蕊柳气道,但见谢菀妍不松口,只好委委屈屈地福身一礼,向外退去。
曲想容靠在一边,意犹未尽地看着这出主仆情深,道:“这个丫头倒是忠心。”
“说吧。”
“殷元曜死了。”看见谢菀妍脸色唰得惨白,曲想容快意顿生,心中恶气总算能纾解一二。
“兵败自杀,也算留得全尸。”
如冰的言语在耳边回荡,谢菀妍眼前天旋地转。她再无力支撑,只得靠着桌案晃晃悠悠。这一两月,恍若噩梦临身。想到殷元曜在她膝下承欢,怎让人相信他谋划多年,连自己的嫡亲兄长都不放过!
她不愿意信,可又不得不信。朝堂上的铿锵怒声,封封急报,让人如堕地狱。
是报应吗?她遥遥想着多年前温厚的长姐,是自已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是积年的不满作祟?她沉浸在悲恨中,指甲抠着桌案,留下道道划痕。
曲想容冷眼旁观,心中仍有郁结难解。当年谢菀妍若是让一步,她们便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陛下呢?”谢菀妍忍住泪,偏头问道。
“不过一个逆子,陛下还能替他流泪?”曲想容讥讽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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