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饮光,王宪又亲手捧壶执杯,为他添酒。其余人哪敢让他自饮,纷纷端起酒杯作陪。
三杯过后,在座众人闲话不断,无非互相称赞海量,再指了美酒佳肴为他讲述来历,请他品鉴。又提起锦州趣事奇闻,博他一乐。厅内欢声笑语,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酒至微熏,汪集开玩笑道:“王爷方才来迟,可是有事耽搁?”他自殷元昭进来,心就半提着,一直没落地。毕竟自吴承水去请,到他出现,中间隔了半个多时辰。人总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若眼前之人没有怀疑,怎会避开行馆内的仆役,他们寻人的动静可不小。若他有怀疑,现在又到了哪一步呢?汪集心中暗忖,这些疑问若不探清楚,何能安枕。尤其锦州现在是多事之秋,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这位是?”殷元昭朝王宪问道。
“回王爷,他是锦州別驾汪集。”王宪又将另几人指给他看,一一介绍姓名、任职。被叫到的人连忙站起举杯,以示敬意。
殷元昭颔首记在心上,暗中留意。锦州之事有王家、魏王在后,切不可操之过急。为明真相,他也不能初来乍到就与他们结怨,因细细解释道:“本王见行馆景色不凡,四处走走。人常说锦州秀美,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众人听了,哪怕他说的是客气话,仍是与有荣焉,齐齐附和,都道若王爷有意,皆愿做他在锦州的先行官,与他尽赏锦州美景,绝不负千里迢迢来这一遭。唯有汪集戒心不放,观摩者他的一举一动。
殷元昭盛情难却,堪堪答应下来:“本王先谢过诸位好意。我在京中就听闻,锦州民风淳朴好客,今日见过诸位,方晓不虚。不过,”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看在座各位俱是有才之士,何故锦州匪患猖獗?”他一边说一边朝底下看去,左右两桌有几人脸色微白,见他视线扫过来,忙擒了酒杯假装饮酒。
王宪搁下酒杯,长叹一声,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匪患是由来已久,非是我等不尽力。”
殷元昭长长“哦“了一声,惊讶道:“愿闻其详。”
“王爷可记得太和三年镇西大营叛变一事?”
殷元昭点点头,那年他甫到安东大营,消息传来,因曲诲也曾任职镇西大营统帅,还和身边几位将领痛惜了许久。不过他记得镇西大营叛变,乃是由于当时的镇西大营统帅齐国公伍惟,联合梓州刺史尤韧挪用军饷近百万,导致后来无钱充当饷银。军中将士听的消息,愤然举旗叛变,当场斩杀齐国公伍惟及数名将领。时任参将的裴安临危不乱,安抚兵士,率军平判。此事传至朝堂后,嘉平帝大怒,下令严查。最后牵连上京、地方官员数百人,或被免职,或被流放,兵部、吏部尚书全都易主,而伍惟、尤韧一家老小皆被处死。唯有裴安名扬天下,被提拨为镇西大营统帅,至今已有十年。
“镇西大营叛变镇压之后,陛下隆恩,认为此乃伍惟之祸,镇西大营将士不得已而为之,因此对参与叛变之人,只有领头两百人被处死,其他两千余人仅是剥夺军籍。但那些人从军已久,又无田地,多数都流窜在梓州附近作匪。锦州和梓州相距不远,又多山林,更是猖獗。”
韩敏紧跟着抱怨:“我们也曾将此事报给兵部和裴将军,请他们出兵剿匪,却一直未有音信。裴将军还一直推脱,说无陛下之令,不能行军。锦州兵少,那些匪徒又都是通晓兵法,成群作战,十次倒有九次败亡。”说到最后,他数声叹息,仿佛是那些因剿匪而丧命的冤魂。
“曲如风等人也是当年的叛军?”
王宪答道:“正是,和他们交锋几次,的确有镇西大营行军之风。”镇西大营驻扎梓州,以防吐蕃来袭,尤其擅长在崇山峻岭中作战。
殷元昭垂着眼,摩挲着杯壁沉默不语。若他们所言是真,吴乾为何会对自己的来历避而不谈,按理说朝廷已经赦免罪责,他们应无顾虑才对。况且吴乾提到岁岁纳贡,汪集也说经年累月剿匪无果,这其中定有文章,好在已经差人去打探,接下来耐心等待消息即可。
想到此,他抬眸观看,几道视线瞬离。他故作不察,笑道:“原来如此,锦州安危偏劳诸位了。”说罢自己斟上一杯,“本王替百姓敬大家,感念你们尽心尽力,庇佑一方。”
众人连道不敢。举杯同庆。厅内言笑晏晏,沉重气氛又被趋离。众人见殷元昭复有笑意,放下心来。
汪集趁机朝旁边递了个眼色,须臾进来一位美艳女子,身姿婀娜,怀抱琵琶。她进来后朝汪集望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她便放下琵琶,执壶走到殷元昭身边站定,斟了杯酒,福身双手奉上。
殷元昭只闻得一股幽香,让人心绪难定。他久不接杯,那女子双颊薄红,眼中似含珠泪,任人见了也不得不赞声我见犹怜。
王宪见他眉头微锁,猜他心有顾虑,忙解释道:“王爷,此乃锦州佳酿,名唤‘良辰’。”说罢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帮腔,请他赏光。殷元昭心内哂笑,接过酒杯,众人忙叫了声好。那女子面红耳赤,颤巍巍的眼睫忽闪,双眸微抬在殷元昭脸上一瞥而过,而后抱着琵琶在一旁坐下,素手纤纤,弹奏一曲《月儿高》。她手中动作频频,眼睛却一直溜着殷元昭不放,似要勾魂夺魄。而殷元昭仿佛被乐声所惑,轻轻转动酒杯,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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