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实在用不得,虽然胡亥惜才,却也抵不过某些人不惜命。
比如项羽。
匈奴破境,攻占边界马邑,眼看就要南下太原郡。
胡亥已再度让夏临渊去通知项羽,告知形势,并项氏诸人都得封侯爵的消息。
“回陛下,那项羽……”夏临渊犹豫道:“只是冷笑。”
“冷笑?”
夏临渊道:“是啊,小臣照着您吩咐的,都跟他说了——小臣跟他说‘您的叔父从兄都接受了大秦的封爵,您死了,他们可是一样做了侯爵,心安理得。您想想,连您的亲人都归顺了朝廷,您还坚持些什么呢?’可是他只是冷笑,一句话也不说。”
“朕知道了。”胡亥搁下墨笔,伏案垂头,以拇指骨节顶着发胀的眼窝,闷声道:“下去继续看好他——叫李斯、冯劫、李由等人速来见朕,若是冯右相身子骨能得住,也一并请来……”
“喏。”
胡亥起身,走到殿外,在夜空月牙的清辉下,垂头思索。
只是匈奴南下,就已经足够危急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
这韩王信究竟是借势投降,还是受了刘邦的指示,又或是张良的蛊惑,勾结匈奴,里应外合,要吃下中原。
如此一来,当初韩王信主动要求把王都更改,定在马邑,就是处心积虑了。
胡亥长叹一声。
不管中原如何各国纷争,在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华夏子孙内部矛盾,一旦面对外辱,定然能尽弃前嫌,勠力同心。
殊不知在同时代的诸侯眼中,只有利益,并无大一统这根深蒂固的想法,必要时刻,便是引匈奴南下,让中原大地生灵涂炭,也是在所不惜的。
刘邦之死,刘盈新立,都只在一夜之间。
待明日的太阳升起来,消息传开,又不知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
而李斯等重臣已披星戴月赶来章台殿。
其实像李斯和冯劫,从刘邦出事儿,就压根没离开咸阳宫,已经跟着熬了大半日,得了胡亥恩典去侧殿歇息。
臣子尚能歇息,胡亥却只能连轴转。
冯去疾年老病中,一开始并没有告知,直到此刻,胡亥才让夏临渊去请的人。
李斯、冯劫与李由等人先到,只冯去疾还在路上。
胡亥语气沉重道:“匈奴南下之事,你们都该知道了。朝廷是打,是和。若是打,派谁领兵。这便是朕今夜召集你们来议的两桩事。”
打么?真实历史上,以刘邦不错的军事素养,亲率三十万大军,结果被困平城,依靠陈平的计策才得逃脱——而陈平所献的计策,从来不为史书记载,只说计策甚密,世莫能知。于是后世衍生出各种版本,如贿赂单于枕边人这等故事。可是照胡亥看来,这计策一定是很丑陋的,丑陋到不能见光。
和吗?不打一仗,匈奴会愿意谈判吗?汉家和亲,赠送财物,实为耻辱。
这实在是生死存亡的选择。
胡亥环顾重臣,问道:“你们怎么看?”
第165章
历来战争, 总有主战派,主和派。
面对匈奴南下进犯,有人看到危险,有人却看到机遇。
在座人士,除了重臣, 便是胡亥心腹。
李甲眼中放光, 最跃跃欲试。
胡亥点头, 笑道:“让咱们的少年英雄先说。”
李甲谢恩, 也笑道:“陛下,匈奴来犯,正是树立皇威的好时机。只要咱们打出个漂亮的大胜仗来,底下的诸侯王们谁还敢有二心?叫他们都瞧瞧厉害!当初蒙恬将军在时, 匈奴连退七百里不敢下马——怕他作甚?”
他是在座最年轻的,尚不足二十五岁,年少锐气未消。
胡亥沉静听着, 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只看向李斯, 道:“老丞相以为如何?”
李斯欠身, 道:“犬子乃是初生牛犊, 只凭一股血勇之气。老臣看来, 与匈奴作战,却有三不可。”
“愿闻其详。”
李斯道:“一不可,乃是无法速战速决, 必然招致境内纷乱。匈奴本就擅长侵扰作战,咱们大军北上,能赢一场两场,可是却无法深入漠北腹地,彻底消灭匈奴有生力量,如此一来,就会陷入消耗。一旦咱们被匈奴托住,那众诸侯必然会有异动。”
“二不可,乃是天下战乱已久,民生凋敝,若再兴兵戈,赋税兵役超过了黔首们所能承担的程度,必然会再度引发与七年前相似的动乱,揭竿而起之事,尚为民间津津热道。陛下不可不察。”
“三不可,即便是战争顺利,黔首勉力支撑下来了——朝廷占领了匈奴的地方,又该怎么处置呢?匈奴所居住的漠北,不同于中原,夏热冬寒而又土壤贫瘠,极难开垦耕作——这些都是当初蒙恬大将军击退匈奴后,为了平定北境民政,老臣从旁协助时,所实际遇到的问题。”
李斯不愧是几十年的大秦丞相,这三不可一条一条说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一时间章台殿上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就连最开始兴奋激动的李甲也皱起了眉头。
胡亥不语,垂头踱步,边听边思量。
冯劫起身道:“陛下,臣与老丞相意见一致,也认为这一仗不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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