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彻眼色快, 这几日观察萧何,见他的苦闷担忧与无所适从不像是伪装的,虽然不知内情,然而如果想要出咸阳,只靠他自己的力量是很难的,于是愿意一试, 看萧何底细究竟如何。
此刻见萧何剖白说“此心未改”, 蒯彻一喜。
萧何又道:“张兄误会我深了。”
蒯彻道:“萧兄勿忧。经我一说,张兄一定能明白你的苦衷。”
萧何苦笑道:“皇帝突然封我做了少府,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蒯彻一心要拐着萧何,伺机离开, 忙道:“萧兄虽然高才,可是皇帝给的封赏太过骤然、又太过高, 超过了您的才德。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皇帝留了我三人,又太过凑巧。两厢叠加,我恐怕若再不走,我三人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他是辩士,语出惊人乃是基本素养。
萧何初时听得一惊, 点头道:“还需我三人好好筹谋。”
可是前几日浑浑噩噩做着这少府之职时不觉得, 此刻商量起逃走之事, 萧何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
这不舍,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
九卿之一的少府,掌管天下钱粮、帝王内库。
几乎是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毕生所能做到的最荣耀之职了。
忽然间,“若是留下来会如何”这个想法第一次撞入他脑海中。
也许皇帝是要给天下人做个典范,而他适逢其会。
蒯彻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没费什么力气,就做通了张耳的思想工作。
毕竟宫墙高耸、都城排查严密,若不拖萧何下水,蒯彻和张耳两人想逃出去,实在难于登天。
三个人一条心,谋划逃出咸阳之事,很快就有了眉目。
与蒯彻和张耳的兴奋不同,随着离开的日子临近,萧何心中的不舍越来越重。
处理细务是他最擅长的。
即使没有陛下做不好就被割的恐吓在,萧何也会认真勤恳把交给他的事情做好。
萧何发现自己发自心底热爱这份工作。
它就好像是他未曾开启的另一种人生。
可是,这种不舍他无法对蒯彻与张耳倾诉,只能压在心中。
而随着萧何接手少府的工作,胡亥和李斯等众臣身上担子都为之一轻。
秦朝以十月为新年之始。
所以这会儿,正是朝廷内务最忙乱的时候。四十六郡的粮草、官吏、人员、赋税各项细务,都在八月份收拢汇报好,快马加鞭派人送往咸阳,赶在十月份结束之前,呈给中央。
而朝廷要做好去年的总结,开启新一年的纷杂事务。
只各郡县人事任免一项,就要把胡亥给烦死了;更不必提其它细务。
更何况此前少府一职空缺,李斯等人只能更多承担,也是累得白胡须都不飘逸了。
对于秦朝中央来说,每年十月都是最忙的时候。
又今年因为四境不平、少府空缺,大家比往年都更忙许多。
忙到胡亥都睡不够了。
他心里嘀咕,先帝真是个工作狂,把大小事务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知是否因为这抱怨,胡亥近几日数次梦到先帝。
梦中,先帝的形象越来越鲜活。
如果说一开始梦中见先帝,似是雾里观花、水中望月。
那么这几日梦中的先帝,就仿佛是从他记忆中走出来的,他甚至能回忆起那个场景下的日光与花香。
这夜胡亥又梦到先帝。
先帝站在一处气势恢宏的九层高台上,脚下是银白色的山川河流,头顶是黄金色的凫雁,而他极目远眺,目光深远。
“胡亥,”先帝忽然低头看来,“这帝位,以朕为始,传之万代。”
胡亥一惊醒来,拥被而起,久久不能平静。
奶奶的,要在秦朝过劳死了!
胡亥跟同样严重缺觉的李斯一照面,处理政务的间隙,想起与先帝有关的梦来,于是把梦中场景跟李斯说了,道:“李卿,你说朕为什么会做这些梦呢?”
李斯累得心力交瘁,还要听皇帝叨叨他做的破梦,抚着白胡须,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暴躁。
李斯想了一想,道:“兴许是先帝有灵。听陛下梦中场景,倒像是先帝封土之中情形。”
“皇陵?”
“正是。”
秦始皇的陵墓,是由李斯总管修理的,其中情形,自然李斯最清楚。
李斯抚着白胡须,道:“先帝陵墓,以水银为百川大海,以黄金为凫雁,又上有九层高台。也许当真是先帝托梦,要陛下勤政爱民,以保江山永固。”
胡亥先头还认真听着,毕竟先有那个破系统,先帝托梦也不算什么奇怪事儿。
可问题是要他勤政爱民是什么鬼?
胡亥炸毛了,“朕还不够勤政爱民吗?”他指着自己那俩大黑眼圈。
“咳。”李斯岔开话题,推过一则新的奏章来,“陛下,您看三川郡粮草一事……”
君臣二人正在讨论,谒者传报少府萧何觐见。
萧何这几日,把四十六郡的粮草、官吏考核、户籍人口、赋税等细务,分门别类,规整成一大册。
他此刻把这集子上呈。
胡亥一见之下,大为赞叹,笑对李斯道:“李卿,怎么样?朕这少府选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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