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本正经地在那表演,真真被逗笑了。
苏然见她笑了,也嘿嘿一笑,说:“我还经常跟人说‘有句真理是什么什么’,其实那真理就是我自己说的。”
真真收起笑,将杯子端在手中,轻轻开口:“我……认识一个人……”
苏然眨眨眼,挺高兴自己的招术被人马上实践。
真真:“她有灭门之仇,父亲含冤九泉……全家二十余口,只活下她一人。但是她……她并不想报仇。她是不是很不孝?”
她的手绞着水杯,嘴唇颤抖。
苏然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握着杯子,小声地问:“她为什么不想报仇?”
真真:“她也不知道。那时她六岁,家里出事后,母亲说,是父亲做了错事,理应受罚,但是大人做错事不该怪孩子,所以让乳母带她逃了。”
真真慢慢抬起头,目光放远,回忆起往事。
母亲将所有人叫到院中,分发银两,遣散仆从。大家似乎都知道大难将临,虽然为主家难过,却也无能为力,多数人再三叩拜后离开,只有几个忠心梗梗的老仆留了下来。
她是家中唯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母亲将她叫到身前,亲吻她,嘱咐她,父亲做了错事,要受责罚,但这一切与她无关,她是个好孩子,以后要跟着奶娘好好生活。
她还记得自己哭着求母亲一起走。
但是母亲说,她要和父亲在一起,因为他们是夫妻。
此后几年间,奶娘带着她东躲西藏,小小孩童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关系,只觉得日子再不像以前那么舒服。
好在,奶娘就像在家时一样,每晚会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不管她们当时住得是客栈还是破庙。
还说她的父母哥哥们都化做天上的星星,每天都笑着看着她,希望她永远快乐。
奶娘一生辛苦,担惊受怕,积了一身病痛,弥留之际,有人找到她们。
那人说,她的父亲是冤死的,他们要为她父亲报仇,问她要不要加入。
十来岁的孩子,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住了王府,成了别人口中的表小姐,跟在陌生女人身后,学着规矩,从此背负起完全不知将会如何开始的复仇。
真真说到这,停住。
苏然吸了下鼻子,说:“等等我先擦擦眼泪。”
原本压抑的气氛被她这句话挑出一丝裂缝,真真忍不住含泪弯了下嘴角。
苏然坐回桌边,想了想说:“我吧,体会不到深仇大恨是什么感觉。不过,我觉得我能理解她母亲和奶娘的做法。”
“我以前听说有个女的,她的家被仇人灭门。她特别想报仇,可是又舍不得让自己的儿子背负这种痛苦,于是她就把孩子寄养在一个普通的农户家。那家农户虽然不富裕,但夫妻二人都是心地好,乐观又爱孩子的人,后来她亲生儿子就长成一个开朗乐观的青年,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找到快乐。”
“但她的仇还得报啊,她就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婴儿来,把他当孩子养大,从小灌输他报仇的思想。这个孩子长大后,心理阴暗,永远都在提防别人,生活目标只有复仇。”
苏然叹气,想起自己的外婆,又说:“换成是我,我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背负这种痛苦。他的心理已经完全坏了,即使报仇成功,也永远不会快乐的。”
“所以,”她口气一变,看着真真说,“她应该感谢她母亲和奶娘,是她俩用一己之力保护她的心灵不被毁灭。如果她一心想报仇,才是辜负她们的心意,才是真的不孝。”
苏然眯着眼:“反倒是那些一个劲劝她报仇的人,要么是对她父亲超级超级忠心,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真真听到这,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抬眼,说:“庄主,陆堂主来这里,绝对不会是为了卖盐。”
这个苏然当然知道了,说到底都是为造反嘛。
她给了真真一个放心的眼神,回道:“我想过的,我这次和他碰上,应该只是偶然,等拿到四方会的银子,我们就走。你放心吧,跟我在一起,谁也不能逼你报仇。”
真真看她一眼。
苏然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又改口说:“如果你的朋友跟我在一起,谁也不能逼她报仇。”
“不过吧……”她想殷祺的话,又愁眉苦脸地,“他说得也对,我不能就这样把四方会得罪了。要不,去找朱晗坦白从宽?”
真真犹豫下,小声提醒道:“那个朱晗,不可深交。”
苏然挑眉:“你认识他?”
真真眼中有一点不屑:“他不认识我了。”
**
第二天上午,苏然闲来无事,让真真教她吹笛子。
真真随意吹了个小曲。
曲音刚落,压着最后一个音符,院外传来一阵箫声。
真真听了会儿,脸色微变。
苏然不认得这个曲子,她的音乐水平停留在流行音乐这一层,就以为是有人在用音乐撩拨真真,古人不是都这样吗?
等那箫声渐落,苏然笑着打趣她:“看来遇到知音了啊。”
苏然是个乐盲,学乐器这么高大上又烧钱的爱好,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不是她能负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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