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白老太太的名字。
白老太太的丧事这么隆重,连棺材都是楠木的,钱二还对那付棺材板估过价,这个价钱能在江城买套房。
这付棺木却破破烂烂,玉堂春让白大奶奶死了就躺在烂絮里。
钱二看见棺材恨不得下跪,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看见棺材会这么高兴,他还以为他们已经回来了。
对阿娇说:“小姑奶奶,咱们是不是找到尸身就能回去了?”
阿娇理都不理他,一把推开棺材盖板,把头伸进棺材里,杏眼一眯,伸手拍了拍白老太太的脸:“醒醒,别睡啦!你家的小老婆要造反啦!”
钱二本来以为自己看见阿娇干点什么都不会惊讶了,没想到她会开棺摇尸,吓得腿一软,跪在满地的木柴上,哆哆嗦嗦站不起来。
阿娇一掀棺材,看见里面躺的并不是七老八十的白老太太,而是正当年华的白大奶奶,她听见阿娇的声音,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身上还穿着寿衣,一身素色却有种不同的美貌,她面貌还是双十年华,声音却是垂垂老妇,双眼微眯,打量这柴房,从棺材里站起来。
头七回魂夜,本是白老太太回魂见家人的一天,她见过家人,就会去阴司等轮回,没想到被玉堂春骗入幻境,压着她的魂魄不让她离开。
白老太太“哼”笑一声:“谢娉芝,你当人的时候就斗不过我,做了鬼还想翻盘?”
第50章 阿娇今天卖乖了吗?
阿娇杏眼圆瞪,她本来以为白老太太是个受欺负的大老婆,还想替她撑撑腰的,可白老太太一开口,阿娇立时就想起了外祖母。
阿娇一缩脖子,钱二立即上前,他到白家,拿的是白家的钱,照应的是白老太太,什么玉堂春,听都没听说过。
钱二一搭胳臂,扶白老太太从棺材里出来,告诉她:“您是白……白大奶奶吧,咱们都是您的儿孙请回来的。”
钱二本想称呼她白老太太的,但她声音虽老,面貌还十分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老太太”三个字,钱二还真叫不出口,他指了指天:“这宅子夜里不太平,请咱们来是……”
白老太太一摆手:“知道了。”
她脊背直挺挺的,棺材里迈出来,走出柴房,一路走一路看这个玉堂春造出来的幻境。
白老太太活到九十六岁,她本来该在美国,但她想要落叶归根,还是回到江城白宅度过了最后的时光,就在白宅的正房咽下最后一口气。
走的时候儿孙绕膝,是真正的寿终正寝。
本来过了头七回魂夜,跟儿孙告别,就要跟着牛头马面回地府,去阴司入轮回,一时不慎,被玉堂春用旧事勾入了幻境。
玉堂春本名被喝破,这个名字还是白大爷替她取的,她的艺名叫玉堂春,字中带兰,起的名字就叫娉芝,带个芝字,说她如兰如芝。
这原是她的得意事,被白老太太咬牙一念,她就怒起来,整个白家老宅都在震动,一声声音浪要戳破人的耳膜:“你这老妇,我要你永世不能超生!”
白老太太左弯右绕,没几步就走到了正堂,眼前还是一片红灯红烛,她已经知道是假的,笑了一声:“凭你?也配!”
阿娇看这幻境竟有丝丝波动,一拍巴掌:“我知道啦,咱们破不了虚幻,就让她自己露出破绽,刺激刺激她,让她显形!”
阿娇想了想,那个脑子不好的小老婆,念念叨叨就是画眉郎,于是对白老太太说:“她一直在等画眉郎。”
提到画眉郎,阿娇想到了项云黩,他还不知被困在这宅院的何处,白老太太刺激女鬼,她趁女鬼分不出神,去找项云黩。
白老太太看了阿娇一眼,对她很是客气,若不是阿娇将她从棺材中拍醒,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躺在棺中,静等地府来人将她引回阴曹,那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阿娇去找项云黩,钱二又踌躇起来,刚刚还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姑奶奶的,眼看白老太太在,譬如眼前放了一堆真金白银,怎么也舍不得走。
可阿娇是人,白老太太是鬼,钱二依依不舍,阿娇看破他的顾虑,冲他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你跟的是人?”
钱二膝盖一软,阿娇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老太太瞥了一眼这满堂宾客一眼,知道谢娉芝还沉醉在她人生最得意的那一天,嘲笑她道:“你的画眉郎早就把你忘在了脑后,全家从上海去香港,我问他那娉芝是不是跟我们同去?你猜他说什么?”
玉堂春倏地显形,一身大红吉服出现在白老太太的面前:“你有这么好心,会提起我?”
满堂宾客瞬间消失,只留下穿着雪白寿衣的白老太太与玉堂春对峙,她乍见旧仇,一点不怕,轻声笑道:“他问我,哪个娉芝?”
玉堂春浑身发抖,尖声道:“你骗我!你骗我!”
“骗你?你我都死了,有什么好骗?你后来的那一个叫金玉奴,再后来就不兴听戏了,他包了个花国皇后,置下两层小洋楼小轿车,听差丫头老妈子,一个不少,比你可风光多了。”
“你撒谎!”玉堂春一把揭掉自己的红盖头,用一只眼睛盯住宿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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