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乐瞅了李闻道一会儿,也没拒绝,在侍女的搀扶下便上了马车。她上了马车,李闻道才温声问了句:“明珠姑娘要去哪儿?”
戚乐在马车内笑着答:“本来是想要去买丝线,现在却不想了。既然有小李将军陪着,不如就随便领我逛逛吧。这建邺城,我还从未仔细看过呢。”
李闻道闻言面颊微红,他垂眸想了想,而后说:“明珠姑娘瞧着是有心思,我便带着姑娘去散个心。”
他这么说,双腿一夹马腹,驾马行在前。戚乐也好奇李闻道准备带自己去哪儿散心,便命马夫跟着。
李闻道带戚乐去的第一个地方,是西城的旧庙。
这庙里供的是关二爷,不知是哪年建的以有些破落了。李闻道勒马行至戚乐身边,也没带她入内,仅仅只是等着戚乐去看。戚乐撩开帘子,略瞥了一眼。这庙中已无庙祝,常来这处的大多都是无家可归地乞丐。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难熬了,哪怕在建邺里,这些乞丐也活的艰难,死上一两个同伴,为它卷席丢去城外殓葬,都需先取了他的破棉衣供活人过难。
戚乐看了一会儿,未发声。李闻道默不作声地带她去了第二个地方。
第二个地方是建邺最大的勾栏外,还未靠近一股香粉的气息便铺面而来。那些个漂亮的姑娘子在冬日里也不得穿得妥帖,倚门招客的姑娘虽不言语,端着别样的风流,可大氅下偶露出一截的轻薄里衣,也无疑说着这里头的状况。
李闻道并没有让戚乐在这里逗留,甚至戚乐好奇掀开帘子要看的时候,李闻道还策马去了旁边,沉默着试图遮拦一二。戚乐瞧着好笑,正要调侃李闻道两句,李闻道真正想让她见的地方到了。
那是后巷。卖儿卖女便在后巷买卖。本朝的律法禁制良民发卖,父母卖儿入贱籍是不合法的。但这种事情,从来民不举官不究,加上这个冬日难熬,勾栏卖人买人的这套后巷里竟然因为人多而暖和一些。
马车停下,戚乐见到有谄笑着的父母推出女儿求个好价,也有擦着眼泪却依然不得不卖出儿女的。
戚乐看了好一会儿。
还是马夫瞧不下去,对李闻道说了句:“李将军,您这是带我们小姐往哪儿去?”
李闻道没说话,戚乐已开口:“无妨。李小将军,我们接下来还去哪儿?”
去哪儿?还去曾有难民艰难度日的墙角,去建邺的平民街,去见这城里便能见到的腐烂。
见完糜烂呢?
李闻道却又带着戚乐去了最热闹的街,瞧了百姓脸上年后富足快乐的笑意。
李闻道是当真将建邺都带着戚乐瞧了一圈,临到最后,他也没让马车停下,只是从街边摊贩手中买了碗热的酒酿,并着一块酥饼递给戚乐驱寒。
李闻道将东西从马车的窗口递给戚乐,笑着说,“明珠姑娘不妨尝尝这酒酿。”
戚乐看着手中装在陶碗里的浑浊液体有些犹豫,出于礼节,她还是尝了一口,这一口仿佛吞下的是一口温暖。
李闻道问:“如何?”
戚乐颇为惊讶地答:“上佳。”
李闻道便指了指卖酒酿的摊贩,笑着说:“是了,因这酒酿可不是建邺的手艺,是泉州的。瞧见那人了吗?”他压低了声音,“便是当日禁军押走的难民之一。”
戚乐闻言手中碗一抖。李闻道却已抬起了头,他笑道:“赵兄应该同你说过,他与高氏的关系也算不错。有些事他打听的来,他打听来,我与父亲便也做得来。似是囚犯半途奔逃这样的事……高氏宁可捂死也不会愿意上报的。”
戚乐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禁军当日负责押送所有难民归原址,满朝都是认定了这群难民在这天寒地冻中没有活路。可赵明却想了法子他,他先是从高氏手里得了消息,又将消息传给手中有兵的李家。李家出人,赵明联络路子,最后生截下那些难民,再重新妥善安置——瞧着这么久都没有丝毫反应,被编入边军的可能性最大。
戚乐想通了,不由抬眸看向李闻道。
李闻道说:“我今日带姑娘所看的景色,其实尚不及赵琅所见过的十之一。”
“赵琅为勋贵子弟,生于金玉堂。他却也睡过关公的庙,在小巷里被人追着打过,在难民处瞒着所有人替我等传递消息救人——一时心慈不少见,可他每一次见了,不管之前见了多少次,还是会放下手上的事情去帮。”
戚乐垂下眸,她想了想赵琅,笑着说:“是他的个性。”
李闻道说:“所以姑娘不必心忧。能瞧见这么多事依然不改心性,甚至多年如故愿伸出援手的人,他哪里会被旁人轻易胁迫。他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好比今日之事。姑娘出门,因为既心忧安先生违逆赵兄心意,又心忧赵兄不愿面对现实逃避惹安先生发怒。”李闻道一言道破了戚乐心中所想,“姑娘不想坐等结果,又不便插手,心中烦闷这才离了家。”
戚乐轻声说:“你倒比我还知道我心中烦闷了?”
李闻道已经习惯了戚乐的说话方式,他轻笑了声,对戚乐说:“我只是随便猜了猜,答错了也不要紧。姑娘见建邺,也该见全貌的建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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