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正埋首于案前,身上依旧是那件明黄色绣制龙袍,似乎今日下了早朝之后也没来得及更衣。
此时见他单手执笔,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那眉峰紧锁,刚毅的侧脸锋利冷峻。模样完全不像是在作画,倒像是个即将领兵出征的将军,正在聚精凝神地部署战略舆图。
将皇后娘娘带到以后,李德允便识趣儿地带上门退下了。
留苏婉容一人站在殿内。于原地看了一会儿,她踌躇了半晌,这才佯装无意地清咳了两声。
胤莽从纸堆里倏地抬起了头。
看见是她,眸光立时一亮。就朝她招了招手,口中道:“来得正好,这儿有副画,真真是邪了门儿的。朕明明一笔一划照着它描,总是描不像样,你快过来帮朕瞧瞧看。”
苏婉容走了过去。
原本被皇帝用来批阅奏折的桌案,此时称之为一片狼藉,也毫不为过。雕刻龙凤的案面上,东一块西一块全是墨迹。男人脚边更为夸张,一坨一坨的皆是蹂烂成团的废纸张。
苏婉容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定睛一望,马上辨认出那是当朝名家,吴允之的真迹。
吴允之擅画山水,眼前这一副,描绘的便是雨后初霁,山间小路一派恬静景象。这画妙就妙在,不仅田野山路刻画得张弛有度。小路背后的一片竹林,线条上的处理更是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欣赏完了吴先生的佳作,苏婉容眸光慢慢下移,便落在了被男人此时捏在手里,他自己临摹的那幅。略微一怔。
这个男人不适合作画。
看了第一眼,苏婉容便在心中给出了这么一个评定。
落笔太重,笔锋僵硬。明显没有一丝半点的作画功底。毫不夸张的讲,比起丹青,就连她家院里六岁出头的彻哥儿,都要比他远胜一筹。
胤莽便叹了一口气:“这幅画,朕都画了七八遍了,还是没得半点长进。你心里怕是也在笑朕画得丑吧。”
苏婉容确实觉得,男人画的不怎么样。可此时听见他仿佛极为沮丧的嗓音,她又说不出口了。不想再次打击到他,就婉言安慰道:
“此画出自名家之笔,若是人人都能画一模一样的出来,又如何能够体现它的价值所在?你原本初习丹青,功底又不扎实。一开始就临摹吴先生的画作,是太难了。”
男人听了这话,仿佛当真极为受用。就见他眉峰舒展,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笑了。
“朕就晓得朕应当是聪明的,朕画不出来这画,分明便是吴允之这幅画,布局奇怪。好好的一条田间小径,画那么多竹子是要做甚?简直就是喧宾夺主,画蛇添足!”
这句,说得便有点得意忘形了。
这片竹林明明就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男人自己不擅丹青,画出来的线条歪七扭八,倒是把错都推去原作上了。
苏婉容顿时就有点后悔,方才就不应该安慰他的。这个男人显然的自信心膨胀过头,偶尔就该让他挫败个一两次,也削弱一下他的锐气。
正这么想着,胳膊忽然一紧,原来是男人猝不及防伸手扯住了她,顺势一拽,便将她带去了他的腿上。
虽然从前此人每每也总对她有一些亲昵过头的举措。但是这几日,因了当天在御辇上,她随口说的那句“君子做派”,除了夜里同榻而眠,男人偶尔还是会伸出手,自以为无人发现一般地偷偷摸她两下。其余的时候,男人确实不曾对她动手动脚了。
故而,隔了好些时日,男人故技重施,苏婉容当真是有些不适应了。身体一僵,就想要躲去一边。可他的一条手臂已经探了过来,牢牢环绕在她的腰肢之上,按住。
“朕这里还有几副朕觉得比较满意的,你再给朕仔细品鉴品鉴。”
左右苏婉容此时也动弹不得,听男人这么一说,态度也算得诚恳。她就勉为其难地坐着不动,眸光往他献宝似的,新扯出来的那张画纸上面,淡淡瞥了一眼。
愣住了。
这都是些……什么啊?
整幅画由两个大圈组成,小的那个像头,大的那个像身子。还有四根竹签大小,曲里拐弯儿的竖线,就插在大圈底下。这是什么?这就是个四不像!
偏偏那男人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手指点了点正中间的大圈,嘴里道:“威风吧?这是朕画的老虎!”
第012章 双腿发软,体骨酥麻
苏婉容决定收回方才的那句话。
这个男人的作画水平,岂止远逊彻哥儿一筹?他的画技烂到,让他作画,那便是在平白浪费上好的画纸。
可这男人却是丁点自知之明也没的,见她仿若在质疑他的画技,状似极不服气。就瞪大了双眼,指着案前的画,理直气壮地同她解释:“你看看这獠牙!这利爪!朕画的这只老虎,不比吴允之的那一堆烂竹子生动形象多了?真不晓得这群所谓的名家大师都是什么眼光!整日除了竹林便是梅树,千篇一律,根本没得半点新颖之处。依朕来看,真还没得朕的老虎来得威风。”
男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偏偏还自觉有理。
苏婉容听着他这一番豪言阔论,目光又朝他那副口中称道的威风老虎扫了一圈。莫名就想发笑,连唇角都控制不住地微微翘起了,却又被她极力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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