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茵见这天光透亮的好辰色,毓成却像只小猫似的窝在黄花梨木的椅子里,燮纹锦衣前的雁衔绶带被他揉搓的绞了好几股, 显得很是凌乱。
不禁皱眉,将他拉到跟前,为他整理衣襟,暗自睃了他一眼,埋怨此人瞎折腾耽误自己弟弟上进。但又不好在毓成面前训祁昭,以免伤了他这姐夫的面子,只得说:“姐姐这里没什么事,你尽快回文渊阁当差去,崔学士那样看重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毓成伸了个懒腰,跟着的小厮很机敏,听了兰茵的话忙上来给他披大氅。
毓成微微有些抱怨:“姐夫说要留我吃饭的。”
祁昭见他清秀稚嫩的脸庞满是疲色,又罕见地撒起娇来,心里一软,帮着说情:“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让毓成吃了饭再走吧。”
兰茵手指伶俐地给毓成系着大氅的丝绦带,道:“吃了饭又犯困,还得在小憩一会儿,折腾下去多少辰光也给耽误了。外面天这样冷,出去吹一吹就清醒了,这样缩在屋里烤炉火,好人也给熏困了。”
毓成被兰茵训得垂眉耷脸,颓丧地理顺好衣襟,朝着祁昭鞠了一礼,又跟兰茵道:“姐姐,我走了。”
兰茵只是嘴硬,心里却放心不下这弟弟,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又嘱咐厨房给装了点心食盒。特意把跟着的岑武叫到跟前:“我瞧毓成比从前懒了许多,是不是我不在家了规矩也不立了?”
岑武捂着嘴轻笑了笑,直叫兰茵放心:“殿下是懂事的,再说文渊阁事务繁多,他想偷懒崔学士也是不肯的。不过好些日没见郡主,心里委屈罢了。”
兰茵自知岑武是极敦厚可靠的人,绝不会粉饰太平谄媚阿谀,放下了些心,又见毓成踩着踏梯上了马车,似是还跟她在赌气,连头都不回。
想起这些日子朝堂之上的波诡,她不禁叹道:“他总得学着长大,不要依靠旁人。”
岑武又说:“殿下年纪还小。”
兰茵摇了摇头:“不会有人因为他年纪小就对他手软,我们自幼父母早逝,为了在这复杂局势里安身立命,总得逼着自己比别人更快地长大。”
岑武安慰了兰茵一阵儿,又说毓成学问始终拔尖,不曾荒废,又说他仁善自有天眷顾,直到王府的马车辘轳向前挪开了,他才快步跟上。
兰茵目送了毓成一段儿,冬日雨雪后天光总是格外纯澈,洒在路面上,勾出人影重重。
直到王府马车消失在街衢尽头,她才晃有所失地回头,见祁昭正穿着绵衫袍倚在门框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说是弟弟,跟养了个儿子一样,费这么多心。”
兰茵心想,祁昭虽然也没有了生母,可嫡母待他不错,还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再不济也能替他遮些风雨。怎能理解她的心境?
祁昭见她神情寥落,知又招她忆起了少年辛酸事,忙揽过她的肩膀,笑说:“我跟你说,这孩子不能护得太紧,容易没了主见。等将来长大了乍一见这花花世界,遇事容易懵,到时再错了主意,可就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兰茵说:“我岂不知慈母多败儿。可这些年,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父王临终前的样子。他拉着我的手,已说不出话来了,只瞪圆了眼睛看我。我向他许诺了许多,什么光耀门楣,经营祖业,他都没有反应。最后,我说,我一定照看好毓成,聘最好的老师教他诗书学问,教为人根本,德行修养,以期将来一天……”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能让他认祖归宗。”
祁昭神情陡然凛正,听兰茵似是安慰,又似是伤慨地说:“父王这才闭了眼,安心离去。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不管以后的路多难走,我都要撑起安王府的门楣,好好地把毓成养大。”
身侧久久沉寂,祁昭将兰茵搂在怀里,觉得她这稚嫩的小肩膀上担的太重,忍不住心疼。越是心里疼,喉咙里就越像是被浆糊黏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等两人进了屋,被温暖的炉火一熏,他才恍若回神,摸着兰茵的手叹道:“你说,我要是早到你身边多好,这样你就能少受些辛苦了。”
兰茵笑靥温婉:“你现在来的也不晚啊。”
祁昭心说现在是不晚,可在这之前,她无从得知的那懵懂前世,两人蹉跎了多少本该缱绻相依的珍贵岁月。
可天终究待他不薄,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眼睛里划过一道暖煦的光,坐在榻上,又扯过兰茵让她坐自己的腿上,开始切入正题:“把你今天入宫后的事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一遍。”
兰茵开始巨细靡遗,流水账似的说,说到谢静怡在一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时候,她还要掐一掐祁昭的脸,直到最后把他白皙的腮掐出了一道红印子。
祁昭任由她掐,神情专凝地竖着耳朵听,好像生怕遗漏什么重要讯息似的。
等兰茵全说完了,他的唇角才噙上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想起皇后要给他纳妾的那一段,揪着她的耳朵,阴悱悱地说:“萧兰茵,你不是总想着要给我添些姬妾吗?怎么事到临头,倒打了退堂鼓,还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兰茵把他的手扫开,揉捏着自己耳朵,只觉这混蛋下手忒没轻重了,耳朵一阵火辣辣的,像灼了一把热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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