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记忆一路找过来,他才发现其实原本以为已经不在乎、早已忘记的事,只是被隐藏了起来。一旦触碰到,犹如雨后春草,“嗖嗖”的探着头招摇着。
面前是阮家老宅。
阮竹的娘家,季策的外祖家。
一个一直以来都极其不欢迎他的地方。
这还是他第一次成年后主动找过来。
犹豫许久,他才上前叩门。
半天才有人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四十多岁,系着围裙。她看见季策就是一愣,好半晌才试探着问道:“请问您是季先生吗?”
季策不认识她,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家中的阿姨。他点点头说:“对,我是季策,请问我……请问阮老先生在吗?”
他想问我外公在吗,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外公外婆这两个词,大概有二十年没叫过了。
中年女人欣喜万分,连忙请他进来,让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然后去叫人。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扶着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银发老人走了出来。
季策立马站了起来,内心一阵慌乱。
十几年没见,眼前这个老人陌生的厉害。
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完全不见了,面前这个老人……怎么这么老了。
老人弯着腰,脚步虚浮,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半睁着眼睛打量着他,好半天才问:“是小策吗?”
季策连忙走上前,低着头,有些讷讷道:“是我……外,外公。”
阮老先生半睁的眼睛里有水光闪烁,减少了他身上的一些暮气。
“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他气息不稳的问。
“没什么事,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季策说的有些心虚。
看见老人的第一眼,他一路上酝酿的话都问不出口了。
虽然和外公外婆这些年形同陌路,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要让他用那些不堪的陈年旧事,来扰乱他们本应安稳的晚年生活,他突然于心不忍。毕竟是他母亲的父母。
阮老先生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
他挪到沙发前坐下,中年女人给他们端了茶就回避了,客厅只剩下祖孙两人。
“你都长这么大了。”阮老先生突然感叹一句。
季策却觉得尴尬,他并不是想来认亲叙旧的,但此时也只能顺着聊下去。
“您,身体还好吗?”
“快要入土的人了,能好到哪里去。”阮老先生自嘲道。
季策不擅长与老人聊天,一时接不上话,气氛就沉默了下来.
许久,老人突然开口,声音苍老:“你外婆,她病了,很严重,刚才还在叫着你妈妈的名字,你就突然来了。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
季策心头一凛,一股悲凉感从脚底直冲脑门。
他随着外公走进一间卧室,室内暖气烧的很足,热气混杂着汤药气味,扑面而来,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老太太,心生怯意。
这个一直莫名厌恶他的老太太,眼中的恶意,曾是他童年最大的心理阴影。直到如今,偶尔想起,还能让他汗毛直竖。
但现在她已经不能睁开眼看他了。
“她时睡时醒,昏昏沉沉的,没有多长时间了。”阮老先生说。
季策呆呆的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心中荒凉一片。
他曾经无比渴望的亲人,就要消失了吗。像他母亲一样,一个个都要离开了吗。
“外婆。”他喃喃叫道。
这两个字在舌尖滚动多遍,终于叫出了口。
床上老太太闭着的眼睛蓦然动了动,缓缓睁了开,暗淡无神的视线和季策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对上。
“是,是阿竹吗?”她声音微弱,却透着期待。
阮老先生凑过去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是阿竹的孩子。”
反应了片刻,老太太眼中突然迸发出了一道精光,带着仇恨,射了过来,她挣扎着伸出手,声音嘶哑凄厉:“你还我的阿竹!还我的阿竹!”
季策被这叫声激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后退数步。
床上老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这两句话,随即闭眼昏迷过去。听到动静,从门外进来几名医生模样的人,连忙上前查看。
季策在混乱中,悄然离开房间。他背靠着墙壁,耳边充斥着老太太怨恨的话语,尖锐,凄厉,刺的他脑袋嗡嗡响。
他脑中乱成一团:为什么要这么恨他?什么叫还她的阿竹?
莫名的不安和恐惧在胸腔里到处乱撞,让他想立刻就逃离这里。
不等他逃走,阮老先生就被扶着请了出来。
他看起来比刚才见面时还要苍老,浑身透着疲惫。看见季策,他动了动嘴皮子,低声道:“跟我来。”
季策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然等我们都入土了,你再想问,就来不及了。”老人垂着眼说,语气平静。
季策内心翻江倒海,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憋了半天,索性脱口问出来时酝酿已久的问题。
“您知道陆晓是谁吗?”
老人怔了怔,把陆晓这个名字再嘴里念叨了几遍,侧着头回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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