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徐徐朝宝座作揖,道:
「皇甫领命。」
众目睽睽之下,她接下教主之位。
「姑娘!」何哉难掩震惊。
她没理会他,负手立在厅外长阶之上,朗声道:
「今日起,皇甫澐为白明教第三十一代教主,众徒听令,跪下为前任教主送终吧!」
厅内外,教徒迟疑一会儿,纷纷放下兵器伏地。
她扬眉,瞟向公孙云。「闲云公子,今日之事你可会记在江湖册里?」
公孙云平静但目不转睛,清冷的声音响彻内外——
「今日之事,将巨细靡遗记在江湖大事册中。」
她难得笑开怀,又看向即将含着得意的笑而终的教主。
她神色一凛,又喝道:「何哉何在?」
何哉上前。「属下在此。」
「你十六岁起,习皇甫绝学,尽得真传。从此刻起,你便是新任左护法!」
这命令来得唐突,但何哉还是说道:
「谨尊教主之命。」
她又看浑身僵住的教主最后一眼,实在不忍见他就这么去了,于是面部扭动,面对厅外,再度朗声喝着:
「左护法何哉听令。」
何哉疑惑,仍是作揖等着。
「白明教需有能人带领,方有千秋万载之路,本教主无能,自认有负前任教主托负,何哉,由此刻起,你就是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还不快接令?」
宝座的方向,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但没有人回头看,只是傻傻地看着那站在长阶上的女子。
她一身绝俗月白衫裙,长发飘扬,非常之美丽,甚至带点无垢雅致,可惜,她之后将要做的事,令她这身形象遽毁。
她垂下脸,嘴角抽搐。她绝对能忍,这一刻终于让她等到,并且顺利通过了!教主,你安息吧!
「姑娘……」
「何哉,你不听令吗?」
她斜睨他一眼。山上qiáng风正好拂过她的刘海,露出她淡淡的疤痕。
他心底一抽,咬牙:「姑娘,你这是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我了?」
唉,话说得这么明白,那就伤感qíng了。她神色冷冷,抚着玉箫,道:
「你这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何哉回头寻找公孙云的身形,不料却见公孙云接过册子,垂眸在写些什么。这分明是……集体嫁祸?
「何哉!」她声音放低,只让他一人听见。「你xing子如何,我最是明白,白明教将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天贺庄太过正派,已经不适合你了,白明教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啊。」
「姑娘这些都是推托之词。将来姑娘要何去何从?」
「天涯海角任我去……」不能太嚣张,于是她再补充:「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的家也会是我的家,你当了教主,白明教就真正是我的家,它再也不是一个令我处处设防的地方了。」何况她还是很想念天璧崖的温泉的。
「如果没有今日之事,姑娘的天涯海角可有我一份?」
她毫不考虑道:
「自然是有,但你出身天贺大庄,如果顺遂一生,就是率领众人的少庄主,你可以天涯海角与我游玩,却同时也在làng费你的才能。白明教内,问题太多,难道你不想试试,在你的手里,能创造出什么样的白明教吗?」
他沉默着,最后,他道:
「姑娘可会三五年回来?」
「这是当然。白明教再差劲,也是我的家啊。」她笑笑:「何况,现在这里你当家作主,我与你,密不可分,有你一份必有我一份,以后我在白明教可是千金大小姐的待遇呢,它日我要受了委屈,一定回头找你。」
何哉闻言,笑了声。
「姑娘如此狡猾,哪会委屈?但只要姑娘一句话,何哉随时放下白明教,随姑娘走遍天涯海角,这承诺一生一世不变。」语毕,他看向长阶下,正望着自己yù言又止的贺容华,他深吸口气,说道:「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何哉接令!」
白明教一连再三的遽变,令中原武林人士措手不及,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但接下来的事能不能摆平,就是归何哉管了,跟她没有关系。
虽然她是教主,但是过去式,众人注视的焦点已不在她的身上。
她反身想回厅内,却见一名女子靠近闲云。
她不自觉地眯眼。
她看见那名女子拿出雪白汗巾,要替闲云拭去衣上血迹。
「唐姑娘真是非常积极呢。」不知何时,公孙纸站在她身边叹道。
「人要积极,才有未来啊。」她随口道。像她,就是到最后关头也不放弃,所以落崖后犹剩一口气,被教主抓回也不死心,今日才能功德圆满。
公孙纸投去古怪的一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
「无波,你是不是忍过头了?还是当过教主的都会昏头?把手伸出来给我把把脉,是不是这半个月的饮食迷惑你的心智,加qiáng你的忍功……」
她闻言,差点想昏倒在地。
这个长舌的五公子有没有停止的一天啊?她半个月没听他唠叨,但不表示她想念他吧!
他从唐家背景细说起,说着说着,说到在很久很久以前,公孙家里曾有一名唐家姑娘入门,算起来两家渊源流长,又说到江湖上的利害关系,最后竟然扯到男人的美貌问题,以及将来她跟闲云的发展有几成可能……
她面皮抽搐着。她忍,满腔都是血也要忍!
「约莫是一成吧。」公孙纸叹气。「你的背景被揭破了,闲云毕竟是名门之后——」
她面皮还在抽动着。难道是她刚才太得意,现在必须承受惩罚?没关系,她再忍!忍字头上一把刀,今天的刀太锋利,不小心割伤她的心口。
「我也不瞒你说,云家庄的大大小小绝对力挺你,但云家庄确实没有跟白明教结亲的例子,你曾是教主,虽然是历代以来继位最短的教主……」
她再忍!把公孙纸的话当作异邦语言就好!没听见没听见……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她慢慢走到闲云身后,听见那唐姑娘充满歉意地说:
「闲云,先前你出面阻止两方动手,接了我爹一掌,你只接不打,我心中真是有愧。」
江无波垂下眼,瞟着他衣袍的血迹。原来如此……她再忍。
屠三珑没去何哉那儿,反而大步走来,道:
「闲云!」忽地瞄见公孙云身后的江无波,及时改变主意,道:「你是一代人才,屈就一名妖女,是世人之憾啊!」
啪的一声,她觉得有根神经好像断了。无妨,她的神经许多条,断了一条也没差,只是有点惊讶她的神经这次断得很快。兵败如山倒,第一根断了,啪啪啪,连着数根都断了。
难道是她通过一生最大的难关,所以松懈了忍功?还是……她在妒忌?
她低头把玩着小药盒。
当她拿出那小药盒时,淡淡的香气扑到号称药理灵鼻的公孙纸面前,他呆了呆。这香味是……
「闲云。」她开口。
公孙云早知她来到身后,一回身便见她面色有异。
他神色冷静,但俊眸微有笑意。他瞧见公孙纸目瞪口呆,不由得顺着目光,落在她手中小盒子。
「人生难得一次放纵,我不忍了,当作是我憋了二十年的奖赏。你说好不好?」她若有所思的。
公孙云扬起眉。「凡事都忍是很苦的,我鼓励你放纵点。」
「闲云,你向来克制能力极好,是不?」
「……尚可。」他似笑非笑。
「你心里就只有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
「……是。」他掩不住笑。
厅内外,众人皆静下来,傻傻地望着那高洁的闲云公子。
「张嘴!」
「小心,闲云——」屠三珑话未说完,就见妖女喂了一颗药给闲云,同时点住哑xué,他要阻止已是不及。「你给他服了什么药?」
「艳qíng无边合欢散!」车艳艳低喃,瞪着她。「你……」
本来数字公子们都在另一处记下白明教新任教主大事件,一听这药丸名字很特殊、很有大事件发展的可能xing,于是一眨眼闪到附近,埋头继续记事。
江湖上的事件他们可以偷偷不记,但自家头儿的事非记不可,而且绝对要真实的事实,绝不虚假。
个个竖起长长的耳朵。
「艳qíng无边合、合欢散?」屠三珑为人正派,一生没听过这种药,但光听药名也知道不是好东西。他又听见公孙纸在旁摇头叹息着。
「好狠……此药过毒,能让一代圣人的克制力化为乌有,媚香与它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婴儿跟老人之差啊。」
屠三珑满面错愕,脱口:「解药呢?」
「哪来的解药?闲云,跟我走!」她不忍了。不想忍了!
她拽住他的臂膀,往厅外走去。人cháo如水,竟是直觉让开,数字公子们面不改色追寻在后。绝无虚假绝无虚假,一定要记!
屠三珑回神,上前要抢回公孙云,哪知公孙云袖中乾坤,不动声色地拆了他的招数,任着江无波掳人。
屠三珑顿时停步,瞪着他的背影。
「姑娘?」何哉讶道。
「闲云身中剧毒,我带他去疗伤,治愈之后自然完璧归赵。」她朗声道,万分之理所当然。
咚的一声,数字公子尽数倒地,
放纵的感觉真好!她早就想这样做了!中原江湖老是客客气气的,但私下什么谣言毁谤暗招样样来,她是妖女,就做妖女该做的事吧!
「……姑娘上哪疗伤?」何哉很含蓄地问。
她扫过四周,目光落在对面高耸的天璧崖。非常慡快地遥指那方——
「天大地大,唯有天璧崖不受gān扰!」难得疯狂,但疯狂得很慡。
管人家在做什么,管人家想什么,她就任我行,她想要闲云就要,她喜欢闲云就喜欢,哪容得旁人这么多废话,还来跟她抢人咧!
原来不用忍的感觉竟是这么的愉快,难怪世上只有一个勾践!
她一运气,托住闲云,施展轻功,白衣飘然若流风回雪,疾掠宽厚的峡谷,众人这才回过神,惊呼妖女抢人!
何哉立时登高大呼:
「只要皇甫澐与公孙云亲事未离的一天,白明教永不踏进中原一步!」其声如啸,众人被迫承受这个事实。
亲事?人都还没成亲呢……但现在也跟成亲没有两样了,万目共睹之下,闲云公子岂能回避这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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