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似玉怔愣了一瞬,颇为尴尬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大人能治鸡翅的伤,那自然是想起了能医人的法术,奴家这一番也是多余。”
说着,想抢在他动手扔之前把那布料拿回来。
然而,宋立言将手抬高,避开了她伸来的爪子,手里的半截衣袖眨眼就没了踪迹。楼似玉不明所以,想张口问他怎么了,可眼下这场景也着实不适合说这些。
吴来酒蹲坐在他伴侣消失的地方许久,四周化着原形慢慢走过来跟着蹲下的狐妖也越来越多,气氛很凝重,也隐隐有杀气,楼似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便对宋立言道:“今日多谢大人,既然事已达成,大人就先请吧。”
“你呢?”
“这……总要说点什么才好走?”楼似玉干笑,“大人那边估计也不好应付。”
骗罗永笙只能骗一时,等他回去与赵清怀汇合,必定就知道宋立言撒了谎,到时要怎么圆场也是个为难事,更何况方才罗永笙还说有个什么前辈要来接他。
宋立言点了头,神色恹恹,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千里符都没点。
一直仇视着他的狐妖们都愣了愣,几个修为高的化出人形来,眼神十分古怪,欲言又止。吴来酒低沉着嗓子开口:“你还要再继续胡来?”
楼似玉不太高兴:“怎么说我方才也才帮你们退了兵,半个谢字没有,开口就教训人?”
“吴长老这哪里是教训……”旁边有人嘀咕,看了看她的眼神,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双方都有些不自在。
楼似玉明白,吴来酒肯开口问她这么一句,就已经是退让和给她台阶下的意思,可她替宋立言觉得不平:“你们一直厌弃的凡人,方才不惜给自己划一剑也帮你们退了敌,你们瞧着心里难道没半点波澜?”
吴来酒冷哼了一声:“他是为着我们还是为着什么,你不清楚?”
对哦,好像是卖她一个面子,也为了保存狐族实力留着去对抗邪祟。但楼似玉会承认?不可能,她只会更气愤地叉腰:“不管如何,他今儿做了好事是事实,也证明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妖怪,你们还不放心什么?”
侯满堂也是狐族长老,但比起吴来酒,他待楼似玉更为慈祥,原本是不想开口的,但他想了想最后那一眼,还是往前两步道:“丫头,你若看上个一般的凡人,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
“他怎么了?不过就是法力高强了些。”
“你没看见他方才是怎么走的?”吴来酒语气不善,“普通凡人要靠纵符术才能瞬间消失,他方才可是什么都没做,连手上的诀都没捏,就这么没了。”
心里一沉,楼似玉垂眸:“他修为大进了。”
“我呸!”吴来酒又气得跳了起来,“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当年的宋承林要不是为了封印尤蚩,以他的修为,位列仙班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这个宋立言恢复了所有的记忆,甚至将宋承林魂魄里的修为悉数继承,你猜他以后是会选位列仙班长生不死,还是会选跟你这个妖怪短暂过这几十年?”
阴云遮日,胡府上空暗了下来,连带着她的脸色也沉得像墨,冷风几拂,楼似玉伸手将鬓发别去耳后,顺势摸了摸头上的朱钗,讥诮地道:
“他愿意同我在一起一日,我便陪他一日,谁管他以后要做什么要去哪里?老娘等了他这么多年,要是奔着个结果去,那早就放弃了,望着前头有悬崖就不敢上山去采花的是什么懦夫?指望三言两语劝我收手的都省省,没可能。今日这一回就权当我还你们当年替我母后接生的恩情,人和妖有殊途,妖和妖也有道不同不相为谋。”
吴来酒气得眼眶发红,侯满堂连忙上来劝:“你先别生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府里还有好些人你没见呢。”
“他说的,让我回来退敌,不是让我回来住。”楼似玉努嘴指了指吴来酒,然后分外潇洒地转身挥手,“奴家这便不叨扰了。”
“要滚赶紧滚。”吴来酒怒喝,“没事别回来碍眼了。”
楼似玉乐得轻松,飞快地往山外走。
“哎!喜安,安安!”侯满堂舍不得她,化出原形一路追上来,黄褐色的老狐狸四爪飞快地刨着,看着倒是有些可爱。
不过楼似玉不但没等他,反而走得更快了:“别喊我这个名字。”
侯满堂耷拉了耳朵:“你不想接受自己妖怪的身份?也是,你恋上个凡人,哪里会喜欢人家喊你妖怪的名字,是不是很痛苦呀,这么多年了,老因为这个身份不能和他相守。”
“没关系,我听山里的兔子精说,妖怪想变成人也可以,它们有祖传的偏方,三株妖草的价格就能买来。你要是真的想做人,那我去替你买。”
步子放缓了下来,楼似玉叹了口气:“侯长老,这种话让吴长老听见,您家里的果子园还要不要了?”
侯满堂笑眯眯地挥挥爪子:“他翻任他翻,老夫的果子来年就种满山。”
知道他是当真疼自个儿的,楼似玉柔和了神色站住了脚。
“我说别喊那个名字,不是因为我不想承认自己是妖怪,妖怪没什么不好的,我也不想变成人,我只是……”她噎了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只是听见这个名字,就会像个没出息的孩子似的想念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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