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九寒看了他一眼, 缓缓道, “本官本是来查案的, 却发现青州书院金玉其外, 名声在外,实则不过是败絮其内罢了。故而才在书院多呆了几日,就是想看看,这书院究竟还能乱到哪种程度。”
学子们虽然因为郭全一事而震惊不已, 但闻言依旧十分愤怒, 只是因为方才被打脸打得太痛了,生怕反驳之后, 又立刻被打脸, 所以才按下了诸多的反驳之语。领头的苏姓学子也是平复了情绪,才道,“大人何出此言?青州书院中人亦是凡人而已, 并非仙人圣人,偶尔有些个无耻之徒,亦是正常,何必揪着这事不放。”
覃九寒身边的下人忍不住怼了一句,“刚才不是说青州书院是物外之地么?物外之地不就是神仙的居所,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在场众人好歹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哪里好意思同一个小厮计较,而且这小厮说的还是实话,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方才大话说的太响了,现在被个小厮打脸了。
覃九寒才懒得关心那些学子们的脸面,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道,“听闻你们对书院管院的处罚有异议?”
“这……”苏姓学子心知今日不好过了,还在琢磨该怎么把话说的漂亮又没有漏洞。
他身后的同窗们却已经急不可耐开口了,“本来就是师兄弟之间切磋罢了,哪怕是受了些小伤,又何必搬出院规来处罚,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苏姓学子一时没拦住,心中便晓得也不对劲了,果然又见覃九寒身边的小厮出去了片刻,随即领了管院和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进来。
老人家是个大夫,一上来便把勋哥儿的伤情给说了,才六七岁的孩子,膝盖都挫伤流血了,若真要伤到骨头,那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管院亦是满脸怒容,他是公正正派的性子,否则也不可能成为书院的管院,对于那几个挑衅学子的处罚,也是按照院规来的,并无半分徇私。本来被书院中人指责已经是很不满了,但碍于无人到他跟前来说,只是在私底下传些闲话,故而便便怒火给压下去了。
现在寻到了自证清白的机会,管院也是半点不给那几个学子留情面,当即道,“书院夫子教你们要做个君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而你们,却好似长舌妇一般,日日在背后说些闲话。学问不好好做,偏偏要学人听风就是雨,府中百姓每年供书院开销,供你们读书,就是让你们这般浪费府中百姓的好意的么?”
“以大欺小,犯本院院规第十五条。故意致人受伤,犯本院院规第二十六条。我从未因为苦主的身份而有所徇私,你们呢,却因为受伤的小师弟是知府家的小公子,便横加揣测,甚至怀疑书院徇私。真正对权势“另眼相看”的,究竟是我,还是在座的各位?”
“这不就是切磋切磋么?哪里就成了以大欺小了?”气不过的学子顶了一句,满脸的不服气。
“那我也来同你切磋切磋可好?”覃九寒身后一个壮硕奴仆看不过眼,他是覃府中人,自认为覃府待下人很好,自然也是一片忠心要护着主子,见着书生颠倒黑白,便撸了袖子上去,摆出一副要打架的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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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嘴的书生吓得往后躲,便又被那奴仆嗤笑了一句,“我同你一般大,你尚且都不愿同我切磋。他们大了我们小少爷四五岁,这还叫切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退下。”覃九寒轻声呵斥。虽是呵斥的姿态,但语气中没有半分的不满,熟知自家大人习性的奴仆,一下便知道大人并未生气,也知道自己不能碍着大人办正事,反正已经替自家小少爷出气了,回家也不会被媳妇嫌弃没男子汉气概了,便美滋滋退了回去。
正在这时,屋外又来了不少人,正逢休息的间隙,很多夫子和学子听闻之后,便都赶了过来围观。
覃九寒也不怕他们围观,干脆带着众人转移了阵地,出了屋子,来到屋外宽敞之地。
青州书院的儒生服乃是天青色的,上绣竹纹,十分清新淡雅,又时时刻刻彰显着书院的祖训,“虚心向学、一心向学”。竹子素来高雅,虚心而不折,竹节亦是意味着守节。
然而,一个地方,长久的脱离俗世而存在,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迟早会从内而腐烂,就如同青竹一般,若是离开了土而以水为生,那么迟早会从内而腐。
覃九寒扫视过身着儒生服的学子们,缓缓开口,将青州书院自立院以来的历史从头至尾娓娓道来,他乃是探花出身,口才本就非凡,自身又是气度不凡,故而亭亭如竹一般立在人群之中,比鹤立鸡群还要突出,犹如飞天的白鹤一般。
书生本来就是最爱风流人物的,要知道,那么多夸赞古往今来风流才子、淑女佳人的诗词歌赋,大多数出自书生之手。
所以,虽然知道覃九寒乃是站在对立面的敌手,但在场的学子们仍然不自觉地被他的气度而吸引,甚至十分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细数青州书院的历史之后,覃九寒才看向在场的学子们,眼神之冷淡,犹如高贵的神祗俯视苍生一般,让人不由自主便要臣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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