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欣赏着画作,耳边便响起了一声清溪水流:“雅客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澄之难得来一趟,我却未能出迎,失礼了。”他一惊,赶忙转头一看,正是文卿陈语易。他不知从何处跑来,袖子上还有两三点墨痕。
他忙施礼致意:“在下迷路到此,冒昧打扰,还请文卿莫怪。”陈语易洒脱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澄之留下共饮一杯如何?我这里今日有上好的竹叶青呢。”他也不客气,当下留在陈语易的筠华殿里用膳。
他见晚膳也只是四道寻常菜色,除了竹叶青酒外,也不曾另备茶果,只放了一份蜂蜜甜汤醒酒,陈语易也并不劝客,只是自己下箸,不时向他举杯致意。他暗道陈语易果然人如其名,简易通脱,看来是个可以相交的。便将自己今日之愁,简单讲与他听。
“澄之,我劝你不要做吧,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陈语易皱了眉,语气却是有点担忧的。
“怎么?这事还有什么忌讳么?”他不解地问。
“明摆着,宫里没有地方,宫外也不好找地方,最合适的地方便是城外了。”
他点头,“城外我不是没想过,可是从城外到宫里,每次进出都要经过城门,早早晚晚多有不便呢。”
“澄之,城门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每次进出,从街上出入,恐怕有损圣誉。”
这他就不解了,“不过是去骑射归来,与圣誉何干?”
“澄之,你想想看,每次后宫中人从街道穿驰,都会惹市井百姓们观瞻,有失体统哪。陛下不会同意的,朝廷里也一定有人反对,多半是行不通的。”陈语易话语中极为耐心,虽不赞同他的观点,却并不令他反感。
他坚持自己的看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怎会如此拘泥,骑射关乎社稷,岂能因了这些莫名其妙的顾虑搁置不问?”
“澄之啊,事缓则圆,你不要急于求成”,陈语易缓缓地摇了摇头,似是不赞同他这么急躁,“况且你现在被停职思过,怕是连折子也没办法呈给陛下,陛下又怎么会听你的呢?”
他不由得一呆,他已经不是在外任官的时候了,怎么还是这么爱操心呢?
第8章 对御
从筠华殿归来后,他什么都没做。连奏折都没动手写,倒不是懒得动手,而是他明白他没有途径,以眼前的状况怕是他将折子写好也送不到明帝手中,掌管接纳天下奏表的通进银台司现在肯定不会接受他一个停职思过身居后宫的官员的折子。
让安澜代奏,怕也不行,一是他不清楚安澜为何对此事不上心,以安澜之惊才绝艳,若有心推进骑射,此事不会到现在还是如此局面。
二是安澜虽有议政之权,但这权力也很受限制,既不能参与朝会,也不能接纳百官公文奏牍,他公然将奏折交于安澜,便不合规矩,他不想令安澜为难。此路不通,怕是要另辟蹊径。
他思索了半夜,认为此事其实可以分成两项,一是训练骑兵,这是将来凰朝与北方的玄武甚至更加西北的白虎国未来决战所需的力量,关系凰朝江山社稷千秋万年。
当然如此大事需要操心的绝不止他一个人,明帝、丞相、兵部尚书、各位将军都与此事职责相关,这样的大事没有道理由他一人谋画。以他对朝中年轻俊彦的了解,也不会仅有他一个人勤劳国事,他虽不知柳笙对此事有何筹划,但秦瑛此次进京,想来必与柳笙、徐淳等人谋议,这一个月来或者已经有与此相关的建议呈给明帝也未可知。
二是后宫君卿御侍们练习骑射,这关系后宫中人自身的利益,却不见得是明帝所关心的事,也不是朝中文武百官所上心的事,那只能由后宫推进,但此事怕也急躁不得。
凰朝、玄武、白虎、玉龙乃至远方之国,都是女尊天下,男子想要公然做事,限制极多,平心而论,凰朝对男子的要求较玄武和玉龙宽缓轻松得多,虽然后宫宫禁森严,但民间普通男儿还是可以种田、务工、读书、做官乃至当兵打仗的,而玄武的男子是不能公开做官的,玉龙的男子外出必得有女子亲属陪同。
但令他忧虑的是,凰朝近年也有不少官员、豪门要求限制男子的权利,反对男子做官的声音更是不绝如缕。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要想让后宫公然参加骑射,谈何容易?但事情再难,也要博上一搏,他深信世间万事都是不进则退,若今日就此止步,他年怕是凰朝民间男子也出不得大门了。
第三日中午,他决定还是去找林从。作为后宫中最想要驰骋骑射的少年,林从没有道理置身事外。结果等他见了林从,却发现事情有点微妙。
林从正在换衣服,两个侍儿轻手轻脚地给他整顿衣领掸平襟袖,两个侍儿捧着菱镜给他前后照看,一个侍儿拿巾帕不断给他擦拭面上多余的粉黛,一个侍儿站在殿门口不断哨探。
林从看到他便招呼道:“江兄,大中午的你怎么过来了?”一边不忘吩咐侍儿:“快给宁贵人奉茶。”他忙施礼道:“昭仪不必客气,我原是中午吃多了,想过来跟着昭仪练武,消消食,昭仪这是要出门?”林从道:“陛下召我去紫宸殿侍宴”,他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喜色,语调极为欢快,“今日不巧,下次再跟江兄切磋吧。”
江澄看他紫袍玉带,娇艳动人,好似春风中开出的第一朵花,又如破晓时东方天际的第一缕霞,想是新得恩宠,便不再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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