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道:“大人不是男儿,不知男儿应考何等不易,小生家中母亲和姐姐都不准小生应考,小生是跪求了母亲一天一夜,母亲才同意的,却也只许小生考这一次,倘若小生此次不中,再无机会进朝堂了。”
“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他见林瑶连连叹息,面有不忍之态,却说不出话来,便替她打发了这考生。
“林瑶是老林侯的远房甥女,不过这个远房是相当远了,她跟林征应该是同八世祖的族姐妹。她这人只是口头上说起来爱习武,其实没有上过战场,底子还是个读书人,她是陈语易那一榜的进士,这些年也没什么特别的政绩和建树,升迁得慢了些。人,还算忠厚。”梁相在晚饭时分,向他讲授道。
“您老人家每个人的底细都清楚吗”他忍不住问道。
“也不是人人都清楚,有些人初始清楚,后来不清楚,有些人初始不清楚,后来却很清楚,这原不是致胜的要诀,不过了解得多,总胜过一无所知。”梁相悠悠地道。
“您老人家知道下官的事情吗?”过来送汤药的史太医出言探问道。
“你除了运气足够好,连生了三个女儿,让人羡慕不已外,还有别的可夸耀的吗?屡考屡败,人到中年,弃了举业,做了个太医,陛下让你做太医,是想让你传授些生女的诀窍,结果你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陛下大为失望。随澄之去玄武的路上救了个孕夫叫翎儿,你不打算收他,却给他在内侍省交了银子,接到你家里住,天天找媒人给他物色妻主,可惜到现在都没物色好,嗯,还有别的我不知道没有?”梁相像讲故事一般,饶有趣味地把史太医的底细调了个遍。
“梁相是如何把这么多的人和事都记在心里的?”他忍不住赞叹,真心请教道。
“无他,用心罢了,你把心思用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别人出彩些,这原是很简单的道理。澄之在军国大事上留心得多些,在人情世故上难免疏忽,以后慢慢来也就好了。”梁相的语气倒是不急不躁。
因下雪,考试只能暂时中断,等天晴后继续,这样一来就耽搁了两三日。加上梁相风寒之后身体始终不大硬朗,每晚都早早歇息。负责初步阅卷定等的点检试卷官谢琳、乔绮真和林瑶三个又不如程楠那般吃苦耐劳,纵然高莹有心卖力,按规矩必是四人同阅,她一个不能左右大局,因而这四个都是卯时开始阅卷,日暮即休息,一概不点烛。
他纵然心急,在此等情境下,也不好像在江州州考那般熬夜批阅,何况初阅是点检试卷官的事,审核定等是主考的事,他只负责在主考审核的时候一同参详,初阅官和主考大人都有条不紊,他也急不来。因而阅卷定等这些事进行得颇为缓慢,至二月初二日,方才考校完毕。
柳菲菲将合格的两百多份考生的卷子放在一张桌子上,等候去封。
按规矩去掉卷首封弥,就可排定最终名次了,他紧张地盯着桌子,好不容易听到梁相一声:“去封。”
柳菲菲和冯兆雪一起动手,将封弥逐个去掉,谢琳唱名,高莹在旁执笔,将合格的举人名字依次记下。
“第一名,谢希然,女。”
“第二名,钟雨桐,女。”
“第三名,陶逸晨,男。”
“第三十九名,陆萌,男。”
“第四十名,周恒,男。”
“这是第几个男子了?”梁相温和地问道。
“回梁相,这是第十个了。”高莹道。
“把这个周恒去掉吧。”梁相闭目道。
“梁相,今番礼部试不是可以放四十八名进士吗?以二分定例算,男子是九个零六分,这零六分嘛,偏于十而不偏于九啊,男儿们读书不易,多取一个也无妨吧。”他柔和争取道。
“澄之,凡事欲速则不达,若今日是小岚主考,顶多录六个,咱们录了九个已经不少了。澄之还年轻,不必急于求成,根基未稳时做事太锐,只会招来非议,于己于国都不利。”梁相当着众人的面这般恳切地教导他,竟似教导自家子侄,把高莹和谢琳几个人给惊住了。
梁相似乎并不避忌高莹等人的揣测之意,不再解释,只道:“第四十名往下再录八个。”
“第四十七名,谢薇,女。”
“第四十八名,黄弋谨,女。”
他知道这第四十七名,乃是他在江州时取中的举人谢薇。
第69章 北音
二月初三日早上,将合格进士张榜公布,试院解锁,江澄陪同梁相赴金銮殿常朝上奏天子,其余人等自行回家休息。
“此番礼部试就试举人一千一百二十名,共取得合格进士谢希然以下四十八名。其中女子三十九名,男子九名。臣等考校一秉至公,举人答卷也极为认真,并无挟书代笔等情弊,今考校结束,特将名单上呈陛下御览。”梁相说完便双手擎着名单,早有内侍接过,递于明帝。
明帝览毕微笑:“梁相辛苦了,来人,给梁相看座。”
江澄闻言略感奇怪,考校了二十日,他与梁相都颇为疲劳,明帝何以不让他们直接回去休息,反而要赐坐细谈呢?他看了看参加今日常朝的人,除了柳笙与六部尚书外,还有髙芷、惠亲王、陈语陌、向锦和苏澈几个,另有两个他不认识的六七品服饰的女官。其中陈语陌看上去表情严肃,他暗自奇怪,什么样的事情需要把这些人集合到一起商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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