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还是在“水木阁”吃饭,钟越特意要了包厢。她先将姑姑的话复述出来,连声抱怨,说怎么可以这样无视自己的意愿,太不尊重人了。钟越一语不发听完,最后说:“吃饭不要说话。”她吐了吐舌头,乖乖低头喝汤。吃完钟越又叫了甜点,她有些惊奇,“你不是说饭后吃这些东西不好吗?”
钟越点头,“是不好。不过我有话跟你说。”何如初慢慢察觉到他的异常,抬头怔怔地看他。他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去吧,出国念书是一件好事。”
她简直不能相信,不由自主站起来,“钟越——你——”自己这么多天来的反抗就换来他这样一句话么?脸上神qíng瞬息万变,慢慢地,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根本无法控制,伤心而无奈。
钟越见她哭,心揪成一团,抱住她说:“出国念书而已,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你说是不是?”
怎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还能像这样朝夕相处,还能互相拥抱,说说笑笑吗?她绝望地想。用力推开他,擦了擦眼泪,怒道:“不要说了!”钟越说这样的话,其实心如刀绞。他也知道,她一旦走了,也许从此不再属于他。
其实何如初见爸爸姑姑的安排,心里多多少少明白大势已去,估计是挽不回来了!只不过因为钟越,所以死都不肯走,一意孤行,反抗到底罢了。现在钟越都说这样的话,她心都凉了,万念俱灰地想,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脑中忽然闪过夏原说的话,退后一步,平视他,一字一句说:“钟越,我问你,出国和分手,你选哪样?”语气相当平静,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钟越心蓦地一痛,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块,说不出话来。
她见他这样,急了,恨声道:“钟越,我只问你一次!”其实答案已渐渐明了。她只不过在哀求他留她。
钟越知道她是在bī他。她从没有bī过他,虽然任xing,可是一向听他的话,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估计是伤透心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只得说:“你走,我等你。”声音嘶哑。这便是他的决定。
何如初眼中的泪哗啦啦滚下来,身体渐渐弯曲,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低声啜泣,头埋入胳膊里,泪流满面。
钟越半跪在地上,伸手环住她,低声喊:“如初,如初,如初——”心里有千言万语,只是一句都说不出来,神思恍惚,无意识呼喊她的名字,似乎这样便能减轻满腔的疼痛。
她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越发按捺不住,哭的差点缓不过气来,闭着眼睛,心痛神驰,死命按着胸口,生怕自己就这样晕过去。
俩人静静抱作一团。她啜泣声渐渐低下来,抬起头时,眼睛已经哭肿了,脸上没一处是gān的。大哭这么一通,心里倒想清楚了一些事,凄凉地想,原来不管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目前的处境。难道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果么?似乎不接受都不行。
她站起来,踉跄了一下,似要摔倒。钟越赶紧扶住她。她不要,推开他,咬紧下唇说:“我不要你等。我们,就这样吧——”这一去,到底要多久,自己也没把握。她又不是没心没肺,怎么能让他等?她不明白很多事qíng,可是却知道,没人能经得起时间的等待。数年以后,一切都变了。
钟越眼睁睁看着她推门离去,实在忍不住,哑声喊:“如初!”她回头,却只是看着他缓缓摇头,一切都挽不回了!
钟越黯然说:“如初,我让你走,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相反,实在是太爱太爱,所以不得不。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表白自己的感qíng,却是在离别的时刻!事qíng似乎总是这样来不及,唯有错失。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滴滴答答滚下来,挥手哭道:“我知道。”尾音还在空中激dàng,人已走远。就是知道,所以更加伤心。
第四十二章 放手因为决定等待
回去后,发了一夜的呆,不断探头看向窗外,黑夜,黑夜,还是黑夜,无穷无尽——后来实在熬不住,衣服也没脱,靠在chuáng头就那样睡过去。第二天起来,鼻塞息重,毫无疑问是着凉了。无jīng打采爬起来,头昏沉沉的,晕的厉害,唇色苍白,jīng神不济。
给姑姑打电话,说自己愿意出国。何姑姑听她声音,波澜不兴,死气沉沉的,反倒担心起来,连声问她没事吧。她摇头,“没事,我要收拾东西了。”却呆呆坐在chuáng头,不知从何收起。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于是下楼吃饭,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反应也有些迟钝。
迎面碰到夏原,她也没看见,闷头闷脑往前走。还是夏原拉住她,笑说:“想什么呢?走路怎么不看人啊?”她才惊觉过来,“哦”一声。夏原问她去哪儿,她摇头。夏原笑得打她,“你傻了?gān什么去都不知道?”她好半天才想起来,淡淡说去吃饭。
夏原见她魂不守舍的,便说:“我陪你一块去。”其实他刚吃完饭回来。又问:“你怎么了?受什么打击了?”她闷闷说:“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夏原一惊,抬头看她,喃喃说:“这么快?”她点头,埋头吃饭。
夏原难得安静不说话,好半天才问:“那钟越呢?”头一次没有喊姓钟的小子。勺子重重敲在碗底,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垂头说:“分手了。”眼睛又湿了,连忙忍住。
夏原顿时僵住了,说安慰话终究不是他的风格,于是大声说:“何如初,我来给你践行!”何如初摇头,“不用。”哪还有心qíng,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叫起来:“怎么不用呢!出国念书,多大一件事儿!你等着,瞧我整得热热闹闹的。”她也不放在心上。哪知道夏原是真的筹办起来。
过了几天,中午时分,夏原给她电话,兴奋说:“你快来‘水木阁’,快来快来!”一连声催她。她不明所以,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堆人围在那里。钻进去一看,惊呆了——原来整个一楼都被包下来了,大大的红色横幅上写着“欢送何如初出国深造”;旁边又有小的横条“凡到此之人,说一句祝福语,便可获赠美味蛋糕一块”。这样大张旗鼓摆在中间,引得不少来此吃饭的同学探头张望,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她掩嘴惊呼出声。夏原发现了她,连忙拉她进来,拍手扬声说:“各位同学,我身边的这位何如初同学马上就要出国念书了,请大家给她支持和鼓励!”人群中突然有人带头鼓起掌来,于是大家都跟着鼓掌,气氛一时热闹起来。更有不少女生发出尖叫声,纷纷说:“噢噢噢噢,太làng漫了!”何如初惊在原地,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有人带头进来,对何如初笑说:“祝你学业有成!”夏原立即说:“谢谢,谢谢!”递给他一块大蛋糕。于是众人纷纷排队进场,“一路顺风”,“前程似锦”,“天天快乐”,“恭喜恭喜”……之类的祝福语接连不断,搞的何如初站在那儿手足无措,到最后只会点头,不断说:“谢谢,谢谢……”手忙脚乱切蛋糕。
有女生笑:“夏原,没想到你的梦中qíng人竟是何如初啊!难怪你转xing了呢,也不跟人出去鬼混了。”费尽心思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其意不言而喻。夏原笑而不答,挑眉问:“你进来到底是gān什么的?”
她忙对何如初说:“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事事顺心,越来越好!”何如初受宠若惊,连声说谢谢,赶紧切了一大块蛋糕给她。她笑说:“说了这么多好话,我能不能要两块?”夏原骂她贪心不足,又递了一块给她。她笑吟吟走了。
他又招呼众人:“大家吃啊,不用客气。”众人都笑着起哄:“人家说‘冲冠一怒为红颜’,夏原你今天是‘一掷千金博一笑’,都可以编成一本书了,流芳后世。我们看了,羡慕的很啊。”夏原忙说:“过奖过奖,大家吃着高兴就好。”有人笑说:“这蛋糕是现做的,还热乎着,当然美得很,跟你夏大公子一样啊。”所有人都笑起来。连何如初都忍不住笑了。
她感动地说:“夏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连日来郁郁不乐,今天总算开朗了些。夏原肯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就是傻子,也知道是为什么。夏原大手一挥,笑说:“你高兴就好!”她顿了顿说:“夏原,你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我——”
夏原笑着打断她:“其他话,不用多说,大家高兴就好,就像现在这样!今朝有酒今朝乐!”又问:“什么时候的飞机?”她说明天晚上。夏原点头:“好,我就不去送你了。”她忙说不用送,不用送,今天这样,她已经承受不起。
夏原笑嘻嘻说:“不送是有缘故的。你等着,我去美国找你。”她不解,抬眼看他。他笑:“我想好了,下半年也出国算了,省的你一个人,也好有个伴啊。怎么样,欢不欢迎?”她只当他是玩笑话,忙点头:“好啊好啊,举双手双脚欢迎!到时候你来了,咱们住一块儿,省的看了洋人讨厌。”夏原忙说:“行啊行啊,到时候你可别忘了今天说的话。”
俩人又说笑几句,她说要回宿舍拿些东西,先走了。回到宾馆整理箱子的时候,掉出高中毕业证,怔怔地不由得发起呆来。打开看见自己的照片,想起那天晚上答应钟越的话,终究是忍不住,想见他最后一面。
第二天上午,她特意经过清华。路边的柳条已有点点新绿,风也变得柔和起来。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为什么一定要离别?一路走过来,qíng思凝噎,心事重重,等会儿见到他该说什么呢?心里藏着那么多要说的话,全部哽在喉咙里,堵得胸口那么疼那么疼,鼓鼓胀胀的,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站在他宿舍楼下打电话,同宿舍的人说他不在。这个时候,他应该上课去了吧?问上哪儿去了,说不是在自习室便是学生会办公室。
她先到他常去的自习室,只看见他的书包,人却不在。于是转身往学生会办公室来,一路走走停停,犹豫不决。越是想见,越是害怕,心qíng是这样的复杂。正要转弯,远远地见钟越和范里并肩出来,边走边说,似乎在讨论什么。
不知是何心理,她连忙躲起来,不让他们看见。风中隐隐传来他的声音“这样也不是不好,但是……”时断时续的,可是声音却在心头萦绕,久久不肯离去。以前每次听到他的声音,她都兴奋不已,可是这次,竟是如此伤感。她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既然要走,还是算了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李李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