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见是手帕,怕把人家的弄脏了,还得赔,嫌麻烦,于是摇头。从裤袋里拿出一小袋雪白带香味的纸巾,偏偏只剩一张,擦了擦鼻涕,眼泪还挂着呢,用手抹了抹,刚抹gān,泪珠儿又断线般滚下来。
钟越有点尴尬地收回手帕,见她哭得跟泪人儿一般,心里有点异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俩人于是像大门神一样杵在楼道里,何如初只顾伤心哭泣,他时不时看她一眼,不知如何是好。一向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他此刻反倒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图书馆值勤的工作人员听见声响,探出头来查看究竟,用询问的眼光看他,他越发尴尬,忙说:“何如初,要不我们先进教室再说?”见她哭得不理他,实在怕丢脸,只好伸出手扯着她袖子像牵狗一样牵回了教室。
何如初一屁股坐在讲台台阶上,对着空dàngdàng的教室还在哭,只是声音小了许过,眼泪也慢慢停了。他出去将她丢在外面的书包拿进来,她伸出手——,他不明所以,迟疑了一下,也伸出自己的手——以为她要他拉她起来。
她抽着气说:“书包——”他这才明白过来,赶紧递给她,那只伸出的手一直cha在裤袋里,似乎要隐藏什么。她翻出书包里带的抽纸,擤鼻涕揩眼泪,眼睛红肿,满脸泪渍,当真一点形象也无。
这时,门被推开来,坐她前面的小个子男生周建斌走进来,他在食堂已经吃完饭,转来回拿辅导资料回宿舍。他是外地学生,住学生公寓。见到正红着眼睛的何如初,吃了一惊,显然是刚哭过,于是抬头看钟越。
钟越微微耸了耸肩。他关心地问:“何如初,你怎么哭了?别再哭了,难看死了——”他也是好心让她别哭,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大中听。
何如初倒没生他的气,想着等会儿同学都该回来了。虽然有半下午的假,可是零班的那些人照旧上自习,雷打不动。于是站起来,背过书包说:“我走了,要回家吃饭。”哭得饿了。
钟越拿过钥匙,说:“我也要吃饭去了。”俩人一起出了图书馆。正午时分,阳光最炽热的时候,水泥地都跟化了似的。何如初从来没有打伞遮阳的习惯,今天穿了双扣带卡通凉鞋,鞋底薄,觉得一股一股热气直往脚下钻进来。眼泪也随着酷暑蒸发不见了。
在学校小卖部买了桶冰淇淋,边吃边聊,问:“你住哪儿?远不远?”声音还有些沙哑。钟越说在商业街那块儿,走路十几分钟,挺近的。她又问他怎么不在学校吃饭。他说学校的饭菜难吃,现在跟着房东吃,偶尔也自己做一点。她不信,歪着头问:“你会自己做菜?”
钟越笑起来,打趣说:“何如初,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呢。”他一个人在异地求学,什么事不是自己做呢。
已到小区门口,何如初指着其中一栋红huáng相间的大楼说:“我家到了,先走了。”挥一挥手穿过旁边的小门跳进去。钟越抬头仰望,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醒目,十分气派,心想不知道她住几楼。因为仰视的关系,眼睛被qiáng光照的有点花,低下头顿了顿,才沿着街道回去了。
回到家,何妈妈催着她赶紧吃饭,何爸爸端了盘冰镇西瓜汁出来,说:“大中午的回来,可别中暑了。吃点凉的降降温。”她甩了拖鞋,闷不吭声坐在餐桌边。何爸爸跟过来,抬头一瞧,忙问:“怎么了?哭了?”眼睛周围一圈都是红的,心疼地直说:“哎呦——都哭肿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她胡乱点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何妈妈端来饭菜,说:“和同学闹矛盾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礼让。都是同学,有多大的事?你这就高三了,以后上了大学,各奔东西,想见一面也难。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看人笑话。”
说得她更加郁闷。何爸爸忙说:“好了好了,光知道说她,还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呢!”又哄着她说:“哪不高兴了?谁欺负你了,跟爸爸说,爸爸给你出气。”她本来想问爸爸有没有cha手她进零班一事,毕竟上个学期期末考试她确实是第九名,戴晓那番话到底给她带来yīn影。可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隐隐地怕事qíng真如戴晓所说,那么自己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思来想去半天,心里哽着块沉沉的石头似的,闷闷的十分难受,躺在chuáng上给韩张电话,“进零班的标准是什么?是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名吗?”韩张奇怪地说:“好端端的问这个gān嘛?大概是吧。”
她听得心里一凉,将戴晓的事告诉他,语气涩涩地说:“如果是这样,我真不要进那个所谓的零班。”闹得朋友反目,何苦来哉!
韩张忙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那肯定是按这两年的综合成绩排名啦。你听戴晓胡说八道,她成绩本来就不如你,就只上次比你多考三五分,这有什么耿耿于怀的!我说你也太窝囊了,这有什么好哭的?戴晓那人,小里小气的心眼多,还特麻烦,我不喜欢。亏你跟她做了这么久朋友,绝jiāo就绝jiāo,怕什么,她这次倒是gān净慡快。”他自然是一心向着她。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语气也随之轻快起来,她哼道:“反正你只会说风凉话!我心里可难受了。”不管谁是谁非,朋友闹到绝jiāo的地步,实在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韩张痞痞地说:“你还有心qíng多愁善感,不如多做几道证明题。只怕明天还有考试。”果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听得她叫起来:“今天不是才考完吗?”
“许魔头为什么叫许魔头?你也不去想想。现在考试不是跟吃饭一样嘛,难道你吃了午饭,晚饭就可以不吃了?今天考完了明天就不能考,哪里来的逻辑。”
她唉声叹气连番抱怨,只好摊开习题,埋头做起来。
何妈妈见她整个人恹恹的,又哭得那样,到底放心不下,于是上来瞧瞧。见她在打电话,站在门外恰好将事qíng来龙去脉听了个明白。又看她趴在桌前做题,也就不进去了,带上没关紧的房门下楼来。
何爸爸拿了车钥匙正要出门,见她下来,顿住脚步,回头问:“她怎么了?还哭呢?”何妈妈笑了下,摇头:“没,做作业呢。那孩子真实心眼。”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何爸爸摇头:“哎,这孩子——,便是老韩照顾照顾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何况她确实不错。倒是那个小韩,跟他爸简直就一个样。”
其实何爸爸还真说过请韩校长多多照顾女儿这样的话,只是何如初哪会知道这些事。何爸爸也不会让她知晓。
何妈妈喊住他:“这半下午,又是周末,你上哪儿?”何爸爸只说有事,打开门就走。何妈妈赶紧追上来问:“那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何爸爸脚步停了停,便说:“不了,可能很晚才回来。你让初初早点睡,十几岁的孩子,天天晚睡早起,比大人还累,怎么受得了。”何妈妈又叮嘱一番,看着他进了电梯。
上晚自习时,许魔头的数学试卷就发下来了。他抖着一叠卷子,纸张“哗啦啦”地响,“这次考试是给大家提个醒儿,若想进名牌大学,数学非得好不可。我的要求是,一百五十分的满分,像咱们这样的班,平均分要在一百三十八分以上。你们看看,谁达到这个平均分,谁又没达到。”
等大家都拿到自己的试卷,他又说:“我要特别表扬钟越同学,他这次是一百四十九分,其实本应该是满分,有一道题写的步骤有点乱,我扣了一分。当然高考一般不会为这个扣分,只是故意扣这么一分,希望他再接再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钟越身上,有羡的有叹的,连满心懊恼的何如初也不例外。他本人却没什么大的反应,对这样一番高度表扬坦然自若,绝对是从小就习惯于称赞的人才做得到这样不动如山。
何如初考得正如预想一般,不怎么好,一百二十八分,虽然这个成绩放在重点班都不差,可是离许魔头口中的平均分差了整整十分,心qíng变的很低沉,抑郁不乐。连许魔头评讲试卷,她也提不起jīng神,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刚洗的长发胡乱散在钟越桌前,如丝缎一般,她本人却毫无知觉,一味想着该怎么缩短这十分的差距。
钟越鼻尖闻到淡淡清香,垂眸看见一片如云墨般的丝缎,手指下意识在发尾扫过,触电一般,立即缩回来。可是心已经乱了,如此两三回,完全不由自主。隐约只知道许魔头已经讲完选择填空题。他深吸一口气,不允许自己分心,将扰乱他的三千烦恼丝拂下课桌。
何如初感觉到动静,睁着大大的眼睛,回头看他,意识到是自己头发,连忙道歉,拿出丝带,随便圈了个马尾。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留长发的原因。小时候老被后座的调皮男生用文具盒夹头发,总是疼的眼泪汪汪的。可是剪了吧,又跟刺猬似的,难看死了,而且还长得快,每个月都要去理发店修一次刘海。
下课休息,韩张直接坐在她桌上,要看她的试卷,她不给。他笑说:“藏着掖着gān嘛,给我看看,考多少?”何如初问他考多少,他说一百四十五,错了一道填空题。
她更不给他看了,嘴里嘟嘟囔囔骂他不是人,考那么高,也不管她,算哪门子朋友。韩张眯着眼笑起来,说:“不给就不给,谁不知道你一百二十八啊。”
何如初瞪大眼问:“谁告诉你的?”韩张指了指前排的周建斌,得意地说:“还用你说,一问就知道。”
何如初心里暗骂周建斌大嘴巴,使劲推韩张:“去去去——,上课了,上课了。”周建斌听见韩张说他,一脸茫然的回头,见似乎没什么事qíng,又钻入题海里,完全在状况之外。
韩张口里哼着小调笑嘻嘻地回座位。
何如初口里骂他唧唧歪歪真讨厌,抽出试卷摊在桌上,看着上面的红叉,忍不住又唉声叹气起来。钟越抬眼看了下,想了想说:“给我看看?”拿过试卷翻了一遍,指着其中一道题说:“你这样做是化简为繁了,其实有一个更简单明了的方法,适合于这种类型的所有题目。你先找出对称中心,这个是关键,其他的就好办了……”
何如初低声叫起来:“许魔头没讲过这种方法耶——你怎么知道?”
钟越微微一笑:“老师能讲的也有限,自己多看看就知道了。”何如初崇拜地看着他,竖起大拇指说:“钟越,你真厉害,怪不得刚才许魔头那样夸你呢,真是受之无愧啊。”钟越笑了一下,低头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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