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
董西是单独回宿舍的。
因为舍友想起门没锁窗没关,而她刚好要回来拿东西,所以一个人拿着钥匙过来,扭下门把的时候,就像此前无数次开门那样自然而轻缓,门一推开,阳台窗外的风一路贯穿房间,朝她脖子里猛灌,然后一个安安静静的她,就看到了另一个安安静静的龙七。
风有点冷,发丝在扬。
阳台有光,龙七在雨光中,后腰靠着桌子,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盒子,她环着手臂,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空气里有风声,呼啸在耳旁。
董西的手慢慢从把手上落下,而龙七的手臂裸露在空气中,她穿得那么少,手背上还贴着吊盐水后的医用胶带,开门的声响没有打扰到她,或者说她听见了,而不急于侧头,董西的呼吸轻悄悄地加入这私密而寂静的空间,胸口轻微起伏,直到门板叩到墙壁,发出恪嚓一声响,龙七侧过头。
她就像早料到她会来。
没有惊讶,没有被发现偷窥隐私后的尴尬,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微妙欣喜,她把头侧过来的时候,把视线放过来的时候,眉心还因为上一个投进眼内的画面而微微褶皱着,眼睛里的内容深如海,她看着董西,董西看着她手里的盒子。
那盒子里,有一串桃木挂饰。
第六十六章 上脑
关于这串桃木挂饰,有多少过往历历在目,有多少意义深到骨髓,她还记得董西第一次举起它时,在夕阳中露出一截的手腕,记得因为这串挂饰引起的腥风血雨,记得这湿嗒嗒的回忆,但董西还存着它,连她都觉得它的存在太没必要,董西还存着它。
董西没有说话,龙七也不问。
两人间的凝视不过五秒,宿舍外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几乎是在林绘把住门框的同一时刻,龙七将盒子啪嗒一声合上,而董西转身面对林绘。
“董……”
林绘的名字还没叫出口,董西手里的书册已经交到她手上,镇定地说:“帮我放到桌上,临走前把门锁上,我去画画了。”
“哈?可是今天外面下雨。”
“明天开始就进入校庆艺术周了,我去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林绘目视董西走掉,随后又快速将视线转进宿舍,笑:“七!”
她将盒子放回董西的书柜,林绘的视线跟着她的手,突然发现:“你身体不好?你挂了盐水?你还穿这么少!”
“不是让你叫我全名。”
“你声音都很哑!”林绘几步就上来,“这种身体状况下你还来看我?”
“轻点,耳朵疼。”
龙七心不在焉地从随身包里拿写真样集,林绘立刻接过揣怀里:“你这么好,我都舍不得翻这本写真了。”
她不理林绘,林绘去放写真的空档,她往阳台外瞥一眼,女宿舍楼的位置很好,高度恰好能俯瞰大半个学府风光,龙七看到来时的百子湖,以及湖对面长长的五彩斑斓的围墙。
“那墙是干嘛的?”
林绘顺着她的视线看:“那堵?那堵墙有名字,叫百宇墙。”
“解释解释。”
“哦……这墙原本是堵废墙,学校想拆,但由我们系二十名绘画功底深厚的学生艺术化改造了一下,画上由古至今各个朝代的建筑演化后,就变成现在的百宇墙,正准备参加这次校庆的艺术周展览呢。”
林绘特意补充:“我是那二十个学生之一。”
接着说:“我们打算在这次展览上发起募捐,用募捐所得的钱给贫困地区的孩子送去物资,当然了,能够盖起一座希望小学就最众望所归了,可是……”
这一声尾音拉得有点长,她将双手放腰后,耸肩:“说实话,我们这些学生的作品谁要来看,即使真有人,募捐得来的钱估计也只够买几箱水,学校官博拼命宣传也不过百的转发量,所以,我个人觉得,这次的慈善募捐会扑街。”
话说完,雨也有点小了,龙七说:“那就去看看吧。”
“什么?”
“墙。”
到那儿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天边有一丝暮色随着华灯初上逐渐晕染开,像水墨画,墙的周围有遮雨的挡板,雨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墙上色彩浓重,墙边学生若干,林绘替龙七撑着伞,她将双手插在马甲的衣兜里,静默地看着墙。
看着墙边的董西。
她坐在人字木梯上,风吹呀吹,把她的裙摆打湿了一半,她并没有在画画,并没有,调色盘,画笔都放在膝盖上,她背对着风风雨雨的世界,面对着一堵墙,像在出神,像在发呆,又像愁绪缠身,肩膀纤弱,缺极了保护,却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龙七凝视着董西的时候,林绘指着墙的西面,由西向东,喋喋不休地向她讲解,她似听非听,一言不发。
后来,视线慢慢转到一个正往董西接近的男生身上。
这个男生撑着伞,从墙的东面走来,手里拎着一袋六人份的饮料外卖,脖子上挂着相机,一米八的个儿,白白净净的斯文相貌,像当年的卓清,但比卓清少一分虚劲儿,多一点接地气的成熟,他驾轻就熟地停在人字木梯旁,抬头对董西说话,随后从外卖袋里拿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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