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晚猛的睁大了眼睛:“难道小民不是受屈受害之人?”
岳向欣一窒。
水月仙立刻把话接了过去:“钦命是为受屈之人昭雪冤枉,律法是为受害之人讨还公道。所以……要你老老实实的作证。”
“如有不实之言,罪属欺君。”岳向欣又压了一句:“天威难测,你且好自为之。”
冯晚对上她们冷厉的目光,苍白的嘴唇抖了一下:“大人,其实小民可以……”
“圣心一向慈悲。”水月仙不容他再说其它:“然慈悲非纵欺瞒之言、不法之行。冯氏,可听明白了?”
冯晚只觉一颗心被什么东西四处驱赶着,早已不在自己胸腔,上空碧落下黄泉,却没个能安放处。他垂眸又看了一遍供纸,轻轻阖好,递还案上,唇边浮起一缕凄凉笑意:“……冯晚经人推算八字,与姬大香命相不合,致其久病不愈,故被公公赶出。茫然无路可去,暂于天圣阁容身,巧遇安城城主凌笑……”
他缓缓背来,一字不差。
“呦,这小宝贝儿还真是神记性啊。模样好,性子也乖,还讨英王喜欢。”梁铸先赞了几声,转而又叹了口气:“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寒冬低声问道。
“可惜运气不好呗。”梁铸一晃拂尘:“怎么就惹了这么个要命的官司……”
……
冯晚作为谕旨督办大案的首要人证,在京兆尹衙门住了数日,说是监护,实则于关押无异,只不在黑漆漆牢中,锁在一间有铁栏杆的小屋里。每日若不过堂,便坐高到桌上往窗外看。天晴日朗,时有流云飘过,白绵绵几朵,任意变换着模样。
“王主看着我呢……”冯晚绽开一张明媚笑容,忽见云边有个小黑点,飘忽上下,摇曳左右,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却始终伴着流云,似在嬉戏:“大雁没有一只单飞的,何况天都这般冷了,它们早都回南了吧。”
再看一刻,忽有所悟:“莫非是个风筝?原来失了牵线,竟能自由自在了?”
寒风刮过,云流无际,天渐渐暗了;等月亮升起,漫空是星,烁烁有光。冯晚托腮看的越发入神:“夜里王主也看着我呢……以前我竟不知道……”
没来由的,他回想起很多愉悦往事:爹爹种的甜瓜能摘了,自己养的大鸡下蛋了,老爷爷教的字都认全了,小狐狸翻过大山又找来了……他用攒了好久的线头给自己刮破的衣裳绣了朵芙蓉花;他捡回姑父不要的簪带偷着给自己梳了髻子;他每日很勤快的打水,因为井水清清亮亮能照出他的容貌;他不厌其烦的给二香讲故事,因为知道她一定在听。
“那个傻丫头去哪儿了?”冯晚想起姬四公状纸上有一条是英王绑走了二香,下意识摇头:“也许已经死了吧,死了才好拿来说事。”这会儿竟不肯想她给自己惹的那些麻烦了,满心都是羡慕:“其实二香无所忧,无所愁,这辈子过的比大多数人都痛快呢!唯一不满意的事大概就是……不能和姐夫生娃娃……”
冯晚听见了自己的笑声,居然还带着一股松快和得意,就像是在翻看别人的故事一般。他又想起初见凌讶,笑他是只火鸟,激他给小北治伤,故意说他医术不精,气他跳脚。想起和离凤剪窗花,问起初夜如何、谁上谁下,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把个大家闺秀臊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想起初见她……
想起她,便全是幸福了,满满的会溢出来,他得用心捧着,不使漏撒一点。他想起撞下围栏,是她用怀抱护住了自己;想起跳下流川瀑,也是她用怀抱护住了自己;想起晕倒在锦绣堂,还是她用怀抱护住了自己……其实,自己也护过她呢!他把她背回了大院,藏在地窖里;他把衣服脱给她穿,护着她的伤口;他为她缝缝补补,不叫天寒地冻铁马冰河冷坏了她;他还给她做了一件围腰……
冯晚情不自禁又笑了一下:以前怎么都不敢想呢?他穿过让她惊艳的夜来香寝衣,他滑倒温水池在她面前湿成了一片,他很想让她知道自己还留着那颗鲜艳的贞砂。他做过很多玫瑰色的绮丽美梦,每一个梦里都有她,每一个梦里都是他和她,甚至于他还梦见自己给她生了一对儿女,儿子是卷发,女儿是紫眸……
十七年,原来生命中除了苦难,也有许多快乐之事,点滴拾起,皆无限动人。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此心无两意,谁使相决绝……”
屋外,寒冬听得眉头紧紧皱起:“明日便要会审,他还有心情唱歌?”
看管冯晚的内刑吏禀道:“前些日子还安静,近来倒有些兴兴头头的。”
“他大约是盼着早点完了这件案子,早点回府里当公子吧。”水月仙一笑:“有这个念想挺好,否则我还担心他到了堂上胡乱说话。”
两人一路离了京兆尹府,寒冬始终愁眉不展:“一月啊,你说圣上会如何发落冯晚?”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水月仙言道:“您何必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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