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二日,武德帝于泰和殿晓谕群臣:“朕以凉德,承嗣丕基,深念上帝涉降之威,祖宗托付之重……不期倚任非人,遂致忠能受屈……国治未臻,民生未遂,灾害频仍,干戈扰攘。兴思祸变,宵旰靡宁!此罪在朕躬,勿敢自宽(1)。”
圣上垂泪,王臣不安,各言“主忧臣辱”,伏于阙下请罪。
遂议决:
英亲王紫云瞳“用人失察,疏错尤巨,办理军国大事殊为不谨,酿成惨案,深负圣恩”,又兼“耽色无度,声名狼藉”,被武德帝严词切责:“纵押赴西街牌楼亦不为过”,经群臣再三劝解,以“王孤身安玄甲军尚思尽忠”网开一面,着革去王爵,罢免内外一切差事,照数鞭责,不准折抵,居府读书,深思己过。
西川将军邱韶“身担封疆,御境无能,至虏寇猖獗,匪患横生”,即行革职革爵,遣戍军台。
兵部尚书荣泰“办理部务殊不经心,致制度废弛,文书缺漏,亦属渎职”,予革去职衔,留部听用。
驻凤大军主帅傅临“剿灭雀翎余孽不力,使其四处流窜,屡犯巨案,骇人听闻”,着革去武安三等侯爵,暂留军职。
襄州都尉于缅“虽奉将令行事,明知悖乱,不予复核上报,致无辜之血满漾姣水”,著革职,遣驻军前。
西路督粮官孙兰仕“协同邱韶查找韩宜下落,慌乱无措,顾此失彼,致使流言滋生,民心动荡”。降三级留任。
寿宁侯从贵金“为使怠懒,办差懈慢,如藐朕躬”,著革去“原爵承袭”,罚俸一年。
其余涉事官员亦各有处罚。武德帝环看诸臣,面容肃然:“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2)。先帝托付,百姓信倚,朕何敢玩忽?然,在朕日理万几,岂能一无违错?惟听言纳谏,则有过能知,有错必改。”
“圣上之明,可辉日月。”恭王与祁左玉领头拜倒,山呼万岁。
武德帝再下谕旨:“朕妹恭王向以贤能著称,岂能久享闲暇!今用人之际,将委以重任,望勤国事,建功称名。”
恭王再四推辞,武德帝不允,命领工部、礼部,又将原和王所管刑部一并交付。
和王心下不忿,暗道:小七靠边吹凉风去了,老六又热乎起来了。管这么多差事,不把你累趴才怪。当龙椅上那位安着什么好心呢?还傻瓜似的笑,回头你就笑不出来了。
武德帝又命群臣进言:“今次教训,不可谓不大。然人之疏错,亦因规制有失、监察不力。如何弥补完善,大小臣工请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祁左玉见殿上无人说话,身为首相,当为表率:“圣上殷殷求治,臣等该知无不言。然论政务得失,还当有理有据。检视自身,警醒部属,更应熟思而后建言。臣请拜折详奏。”
和王嫌恶的看了祁左玉一眼,暗骂:老了老了还当烦人精!紫云图让我们挑她的毛病,你来个“检视自身、警醒部属”,不全变成照着镜子揭自己短处了吗?这可让大小臣工费脑子了,又得自批,还得评人,还得谏君。要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视为无能;说过头了,又招同僚讨厌。
武德帝却是欣然应允:“以上谕旨,明发天下!”
……
大朝会后,云瞳径自去宗人府领了刑罚,出门来才看见等候的三月、六月便一头栽倒,再醒来已是深夜。窗外漆黑一团,屋内残灯如豆,身上软被温香,心底空落无着。
“这是哪里啊……”
一只素手暖暖覆上她的额头,一声轻唤更是极尽温柔:“是在家里呢……眸眸?”
莫非回到了爹爹身边?云瞳骤觉鼻酸,偏头寻找,入目却见一位美人,眉深蹙,眼含情,唇角微扬,笑中含忧。
“小白鸽……”
“嗯!”从奕给她掖了掖被角:“身上觉得怎样?”
云瞳未答,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后。那里摆着一张木床,原是冯晚值宿所用,自己“中毒”之后,夫侍们前来侍疾也睡在那里。看被褥尚叠的齐整,便知从奕一直在床前照料,还未睡去。
“我不想呆在这里……”云瞳喃喃:“去你的院子吧……”
“啊?”从奕一愣:妻主养伤不在正房,倒被我三更半夜的挪去自己私院,明儿凌霄宫主过来请安,必要着恼。就叫公子、管事、侍童看着,也不成话。
“扶我起来!”
“眸眸……”从奕劝道:“夜深了,外面太冷,你劳累多日,又挨了打,身子着实虚弱,万一再冻着了可如何是好?就想挪动挪动,也等有太阳照着的时候吧。”
云瞳听不进去,自己撑着爬起,就要下床。
从奕只得蹲身帮她穿鞋:“要不先凑合在这院里换一屋睡?”
能去的那几间屋子,或摆放着夜合欢床,或曾是同叶恒恩爱之所,又到处留着沈莫、冯晚的印迹,云瞳如今一眼也再见不得。听从奕反复相劝,心头起了烦躁:“你不要我,就把我送到外书房去,叫三月过来。”
“……”从奕无奈,吩咐小厮们抬来一顶软轿,亲手帮云瞳收拾停当又扶坐了进去,到得画眉阆,见她步履不稳,全身都只能倚着自己,甫一脱衣躺倒,便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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