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束发……”孙兰仕干脆把手背到身后,看左右无人注意又低声言道:“我刚受圣旨苛责降级留任,再不规矩一些,惹得清风御史上本弹劾,怕是要在官场无立足之地了。”
“那……”樊枫压下自己心绪柔声安慰:“你既不喜欢这份热闹,咱们就家去吃汤圆吧?”
“诶!舅父让我带你出来散散心,怎好违拗他老人家的意思。”孙兰仕面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恼孙氏又找自己的麻烦:这是让我看灯,还是让满大街的人看我呢!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寅客,爹爹说你已经给我请了封诰。”樊枫秀美眼眸之中柔情如水:“真的么?”
孙兰仕笑得不甚自然:“自然是真的。只是这种时候,礼部未必能批。”
“不批也无甚要紧。”
“嘿,舅父可看的要紧呢。”孙兰仕语气趋冷:“他对我就这样不放心!”
“他和我说已经把家底都交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樊枫极力想要打消心上人的顾虑:“他不过是爱儿子罢了,想让我嫁的风光一些。”
孙兰仕强自笑了笑:“我能体谅他,老了,病了……”糊涂了!以为自己还能叱咤风云,手掌乾坤?以为还能让我俯首帖耳,言遵计从?睿王死了,樊璐死了,神仙顶现已听我指令,舅舅啊舅舅,你这重病之躯还有什么能倚仗的?
“你呀,其实和我爹一个样,刀子嘴,豆腐心。”樊枫抿嘴儿一笑,扭头赏灯去了。
孙兰仕也即还以一笑,眸光却是闪烁不定:和他一样怕是就不能善终了。今夜舅舅让我和小枫离府看灯,除了招惹闲话以外,怕是他要偷摸见谁,避我耳目,好安排后事。
“寅客,喜欢么?”樊枫举着一盏小巧的鲤鱼灯笑问:“龙门一跃,云程万里。”
孙兰仕微微颔首,递了自己装散碎银子的荷包过去。
龙门在望,岂容逆浪汹涌!她暗在心中把自己应对之策前后梳理了一遍:圣上缓以毓庆宫主下嫁,是因暗卫鬼蛊案我吃了英王的挂落,这节骨眼上请荫室夫,不是罪犯欺君,自己找死?所幸正赶上过年,御笔停决,礼部也不理事,拖了二十余日,正好探一探舅父的底。不出我所料,他现下能引以为援的也就剩了个沈励。
沈励么……孙兰仕勾唇一嗤:爱子心切,行事便会瞻前顾后!舅舅以为与他同甘共苦二十年兄弟情深,足可信任;殊不知血浓于水,亲情更加令人不能割舍。你为小枫千般打算,沈励为了小莫就不会一意孤行?让他来告发我,呵呵,他敢么?能么?狠的下心来么?我被圣旨拿问,饮血刀头,这辈子谁还能助他打开遇仙洞大门,救出儿子?更别提他自己还是假死偷生,身犯数罪,一旦揭破,怕是九条命都不够死的。竟然用这样的人来威胁我,舅舅,你太失策了。
“寅客,这个也一起买了好不好?”樊枫又提了一盏生肖小马灯问来:“小……弟弟虽然不在,咱们也别忘了他。”
“唉!”孙兰仕叹了口气:“咱们没有忘记他,他可把咱们都忘得干净了。”
“不会的!”樊枫笑了一下,自去讲价。
怎么不会!孙兰仕今日午后才得了瑶山传回的消息,说被囚禁中的沈莫怎样愤怒,怎样怨恨,怎样砸锁链、养内息,犹如困兽一般,伤人伤己。虽在意料之中,可亲耳听来,仍觉心头凉彻。
我为何要救你?
我为何就放不下你?
为了把你救出英府,我不惜孤注一掷,作了恭王杀人的屠刀,弄得圣上至今对我存疑……唉!孙兰仕想起几日前又被召到懋章殿东暖阁受盘问的情形。
“听说你去质问老六了?”武德帝的眸光不厉,但是一向很冷。
“臣不能不去。”自己咬牙答道:“臣若身份不明,也就不能再为圣上效命了。”
“嗯!”她对这份“忠心”不置可否:“老六怎么说的?”
“恭王加意安慰,却拒不承认她是幕后真凶。”
“嗬……她怎么可能承认!”武德帝似乎毫不意外:“你问她沈莫之事了么?”
“她只说不知是谁替她除去了这个狐媚小郎,免叫我……因□□陷的更深。”
武德帝笑容森冷:“兰仕啊,如今你可知道朕妹有多精明,有多狠辣了吧?”
“是!”自己咬牙回道:“就因我在红叶沟露了个小小破绽,她就……”
“你再露一个小小破绽,朕……也救不了你了……”
“……是!”自己每回跪在东暖阁无论奏报何事,都会渗出一背冷汗。本以为武德帝还会问沈励之事,不想却只字未提。是英王仍瞒着消息,还是这位多疑多思的帝王另有打算?
孙兰仕收回遐思,又在心中默想:如今这局中破绽仍有两处,一是舅父,知道的太多,手伸的也太长。二就是小莫,决不能再在人前现身。我怎么就这样心软,连把他真扔到遇仙洞都舍不得。怕沈励其实手中没有归元秘钥,又怕他冷心冷血真的不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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