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宜年近六旬,两鬓虽白,却是精神矍铄,更兼体貌英伟,毫无老妇之态。一见云瞳躬身下拜。云瞳忙与扶住,执手进屋。不待坐定,韩宜再拜:“蠢女无知擅行,请王帅依律重责。末将教女无方,惭愧之至。”
“老将军请起。”云瞳忙又离座亲来搀扶:“韩飞所为,着实鲁莽。只元服一事,我之前未曾细嘱,也有不是。”
“王帅元服,此何等大事?圣上殷殷挂怀。因韩飞先入凰都,末将故予托付。谁知她行事潦草不周,委屈了王帅。”
潦草不周?韩飞那是故意!三月在旁忍不住斜眼吐舌,六月也是暗生腹诽:说什么委屈了我家主子,部将见主帅请罪该用这种口吻?
“日后圣上问起,末将何颜以对?”韩宜扶了额角,连声叹息。
云瞳送她入座,温言相劝:“老将军不必挂怀。云瞳既已成礼,足慰圣心。”
小军奉上香茶,两人聊起军务。云瞳问道:“老将军离营前,赤司炀的人马行至何处?”
韩宜答道:“她在濉溪停了两日,等闻凰都已破,掉头便往西去。末将设伏,一无所获。”
云瞳点了点头:“赤司炀是在故意拖沓。”
韩宜双眉皱起:“此番王帅攻破凰都,实出末将意外。”
“不瞒您说,连我也未曾想到。”见众人露出疑惑的目光,云瞳微微一笑:“凰都高墙大城,易守难攻,我之本意是围城打援。凤国六师,龙脊山一战已损其三,国主赤连凌自将一师,三皇女赤司炀与辅国大将军罗孝华各领一师。赤连凌其人,昏聩蠢笨,她若据守凰都,必令余师勤王。我军以逸待劳,先灭来援二师,再攻凰都,赤连凌必降,则凤国大势可定。”
“三师里外夹击,我军亦险。”
“赤连凌若见不到一丝胜算,岂敢守城待援?”云瞳继续言道:“之前一直如我所料,破城前一月,赤连凌还忙着祭庙誓师,要与我大胤决死战,与她凰都共存亡。可笑不过十日,她就自毁誓言,放权东宫,赶在我军围城前分师西窜,不仅扔下了凰都十数万百姓,连她赤家历代祖宗牌位都弃之不顾。民心人望,毁了个干干净净!”
对这位国主所为,屋内几人都是满脸鄙夷,云瞳更是冷笑连连。
韩宜抿了一口清茶:“赤连凌弃守凰都,也知所为不堪,仍令两师速进解围……罗孝华遵命进兵,已然覆没;若王帅能再多等几日,赤司炀也会自投罗网。”
云瞳放低了声音:“我等得,可有人等不得了。”
“此话怎讲?”
“凰都是被人主动献出。”
“啊?”屋中响起一片惊呼。
“名城大都,竟然唾手可得。”云瞳五指握紧,眸中也是精光凝结:“如此重礼,我不能不收,且恐玄龙、青麒两线来援,赤司炀姐妹再作困兽之斗,所以……”
韩宜探身问道:“是何人献城?”
云瞳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我猜与赤司炀有关。”
“哦?”
“赤司炀兵停濉溪,明摆着是不想来凰都解围,但母皇严命,百姓切望,她又无由不来。”云瞳言道:“正在为难之中,凰都陷落了。她立刻掉头西奔去追母皇,兵马未损一员。”
“太女赤司烨不也派了使臣来见王帅吗?”
“来是来了,但没谈拢。她想议和,我不答应;我叫她投降,她又拒绝了。”云瞳言道:“凰都浩大,虽然迟早不保,可围城日短,还没到兵尽粮绝的地步。赤司烨在等麒、龙、璃、乌四国出兵,不会私下献城。”
“你说私下?”韩宜一凛。
云瞳朝她笑了一笑:“最奇怪的便是这个‘私下’。助我夺取凰都,泼天功劳一件,竟无人来本帅面前邀领。说明献城之因,不为荣华富贵,而是另有其它。”
三月、六月互视一眼,都有些迷惑不解。
“此战赤凤输了个干干干净。但相比于连骨头都烧没了的姐姐,赤司炀还是得利一方。所以我最疑她。”云瞳冷笑道:“赤凤四位皇女,能争储位的只有两人,司烨有守成之智,司炀具拓疆之能。之前赤连凌一直犹豫不决,她们自己也各有势力,互相倾轧。如今,赤司烨一死,赤司炀继位就顺理成章了。”
“王帅所疑有理。”韩宜此时才微微点头:“赤司炀的心腹献城,却不来请赏,是既可以说凰都是被王帅攻破的,也可说是太女为请降而献出的。”
“必定是说太女请降献城,然后太女还被本帅烧死了。”云瞳目光冷了下来:“此事若真赤司炀所为,既败司烨人望,又毁本帅声威,她全师救母,倒是一举数得。”
“真打了个好算盘。”
“哼,可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云瞳傲然站起:“赤司炀今日所凭,一为一师半的人马,一为麒、龙二国在我腹背为援。本帅意欲分军而战。”
韩宜见她锐利目光朝自己射来,便也推案起身:“王帅但有差遣,末将无不凛遵。”
云瞳颔首:“玄甲军追击赤司炀,可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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