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凤吓了一跳,往前跟上两步。“你这是怎么了?谁要索你的魂儿了?”
杉叔吓得闭眼,两手挡在面前,乱挥乱舞着。“你走,你走!青天白日的,妖魔鬼怪到处乱跑,小心观音菩萨把你押回地府,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离凤见他骇得三魂不全,七魄全丢,停下脚步,颇是无奈。过了半晌,见他渐渐安静了一些,方又轻声说道:“杉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好好的在你面前。”
杉叔从手指逢间偷偷向他瞧去,但见离凤虽一身布衣,可清贵温雅仍如平日。又望望窗外,红日当头,赤光万道,十分刺目。杉叔闭了闭眼睛,转而颤颤问道:“大少爷?你究竟是人是鬼?”
离凤大感意外,皱眉答道:“我自然是人了。”
杉叔慢慢移开双手,又对着他上下打量半日,狠起心肠捏了捏腿上伤口,刹时疼得冷汗直冒,这才相信非在梦境。他喘了一大口气,忽就扑到离凤近前,抱住了放声大哭:“大少爷,你果然没死么?”
离凤扶住他连连追问:“谁告诉你我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你不知道!”杉叔惊道:“三殿下将相府满门抄斩,连家下仆从孩童都一个未留!”
“什么?”离凤瞬间僵住。
“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离凤猛地掐紧杉叔的肩膀,剧烈摇晃着:“这不可能!你胡说八道,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杉叔大嘴一咧,哭出声来。“大少爷,是真的。就在十日前骡马大街。二百多口子,一会儿功夫都是人头落地,尸身也无人敢清理掩埋,都扔到郊外乱坟岗去了。”
离凤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物都模糊了起来。似乎看到了那一日全家被绑去骡马大街,一路哭嚎、徒自挣扎的场景。横眉立目的刽子手持着锋利的大刀,举起,落下,毫不留情。刑场之上污血横流,头颅翻滚,惨不忍睹。
“案子是谁审的?安的什么罪名?”离凤一把攥住杉叔的手腕,红着眼睛吼道。
“三殿下说杀就杀了,哪里过了堂呢?”杉叔害怕地直往后躲。“三殿下和郎主说:你娘勾结紫胤,叛国献城,又来构陷皇女,罪大恶极。现在六国传言汹汹,不可遏止,韩宜兵临城下,大凤举步维艰。少不得要用你池家老少的性命来赌一赌了。”
“赌?”离凤手下一颤。“赌什么?”
“三殿下说:赌她能名正言顺地继位,赌凤国人信她是真命天女,赌雪璃、青麒、玄龙、金乌能迫紫胤罢兵……”
“哈……”离凤忽然松开杉叔,后退几步,仰头长笑。那笑声凄厉已极,吓得屋子里的几只野猫 “喵呜”叫着,哧溜乱窜。笑声越来越低,渐渐又变成了痛哭,哀伤难止,绵绵不绝。
杉叔想劝又不敢上前,瑟缩着直往四处看去,终于还是说道:“大少爷,请您节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莫要,莫要招惹了人来。”见离凤扑倒在供桌之上,面白如纸,泪纷如雨,一点儿不理睬自己,心下起急,又劝道:“大少爷,还是保命要紧。您和奴才能逃脱出来,已是不易……”
离凤忽然止了悲泣转头厉声问道:“小端呢?他在哪里?他就看着全家……”
“郎主他……他也……”杉叔愣了一下,掩面泣道:“也死了。”
“他也被拖去骡马大街了?”离凤心底抖颤。
杉叔想起那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不觉蹲下身抱住头,呜呜哭道:“查抄池府的第二日,就有管家来传三殿下的令旨,说郎主出身罪逆之家,不修德,好嫉妒,又未生养,不堪与皇女为配。着予废黜名位,押在冷室,听候发落。”
“府中那些侍宠色奴,豪仆管事见郎主失势,都来轻贱□□。郎主受不了,没日没夜的扒在窗口喊三殿下的名字,喊冤叫屈,被看守的悍卫……”一时说不下去,哭得声噎气堵。“那些人说郎主擅称皇女名讳,是大不敬,就闯进来,割去了他的舌头……”
“后来,三殿下终于来了。她说雪璃仍不同意出兵,因为皇女府中还留着池家的男子……她说,成大事者不能儿女情长,就是亲爹娘的性命也能舍弃,何况郎主……”
“一条弓弦……端少爷就……我把他从小养大,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到最后,眼睛都没闭上……”杉叔已经语无伦次,只顾哀哭。
离凤掩住口,狠命咽下已涌到喉间的一股血腥。忽然想起那日在家里池端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哥哥,我是真的爱三殿下,你就行行好,莫要将她抢走……”
杉叔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继续说道:“左金吾将军,就是娶了六少爷当女婿的那一位,见殿下赐死了郎主,她回家也命人把六少爷填到井里去了,说是以证清白……我们这些伺候的人,怕在府里处置脏了贵地,就都被拉到郊外,要埋进沟土,谁知赶上了胤军提前攻城,那些护卫害怕,草草捅了几刀就跑了。我才得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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