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左玉听了半晌,微微一笑:“圣上若想令郎进宫,便不会派他去到英王军前。老金,你是多虑了。”
“哼!”从贵金烦闷至极:“她那些个弯弯绕,谁搞得懂!”
“圣上后宫不过十一二人,都是在潜邸时伺候她的君侍,并无一个出身豪门。圣上的态度已很明了,她不会纳不服帖的世族儿郎入宫,让凤后难堪,令外戚分权。”祁左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就是想把儿子送进去,她也不会接纳。”
“那可太好了。”从贵金依旧扇着折子,不屑地撇嘴。
“至于凤后……”祁左玉又是一笑:“当年你妻夫两个在铁后面前一番举荐,害得他与圣上分离多年。如今被他说上几句,不是人之常情?你耐下性子听着就是了,他又没真把你怎么样。”
从贵金一僵,极不自然地咕哝道:“当年我是好心……谁知道……”
祁左玉看了她一眼:“再说,英王远在青麒,又惹着你什么了?对令郎意图不轨……呵呵,这纯属你胡思臆想。”
“我……”从贵金放下折子,坐直身躯:“算了,算了,我大人大量,不和她们一家子计较了。如今只求你帮个忙,劝劝圣上,早日批了恭王求亲的奏章,也不用参选侍子了。小奕终身有靠,我卸下重任,也就放心了。”
“老金啊。”祁左玉沉声说道:“看在咱俩是一个私塾里混出来的老姐妹,我劝你一句:今年侍子大选,若圣上开恩,撂了令郎的牌子,你就赶紧给他寻一个白衣儒士,成亲过活。万勿与王亲贵胄攀上亲事。”
“这是何故?”从贵金一皱眉:“难道我家锦衣郎配不上做恭王正君么?”
祁左玉见她不识趣,只得又道:“你可想过,恭王为何要求娶你的儿子?”
“小奕才貌双全,名满大胤,哪个女人见了,不想把他娶回家啊?”从贵金想起儿子那飘逸如仙的风姿,真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哼。”祁左玉摇头冷笑,给她泼了瓢冷水:“恭王那是想收你们这帮世族贵戚的心!你还真以为她看中令郎才貌,神魂颠倒了?”
从贵金一愣。
祁左玉又道:“如今,圣上裁抑门阀世家的决心已下,岂容尔等在前螳臂当车?又岂容恭王借机邀买人心?”
“你是说,这亲事有可能成不了?”从贵金有些着急。
“明摆着成不了!”祁左玉瞪了她一眼:“要是我猜得不错,圣上是要英王替她缓上一步。等侍子大选开始,她会重提孝贤皇后的遗命。”
“啊?”从贵金大惊失色。
“圣上把令郎派去青麒,无非是两层含义。第一,不使他与恭王搅到一处,避免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第二,探一探英王的口风。毕竟,当年你抗旨拒婚,伤的是英王的脸面。如今她肯不肯再要你那宝贝儿子,还在两说之中。”
从贵金大瞪着双眼,半天没说出话来。
祁左玉拍拍她肩膀:“老金,圣上推行新政,大得民间仕女之心。你纵不赞同,也不可出头阻碍。否则,后果难料。铁家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行事不可不慎啊。”
从贵金极是不忿,“嗐”了一声:“当初胤王叛碧落而出,曾与勋戚们约定:苟富贵,不相忘。二百年余年来,世家贵族与紫氏休戚与共,建立无数功劳。不说别人,就说我从家吧,昭襄王时立下盖世奇功,受世人敬仰;孝成王时为国主器重,爵显名扬。及至太祖,太宗,对我祖上无不恩宠有加。先帝虽非孝昭太后亲生,可自小养在从家,与我姐妹相称。她后来虽冒出些邪门心思,到底最后归于正途。唯有这个紫雲圖,自登基以来,不敬天法祖,不谦虚守业,闹什么新政……”
从贵金气得又开始扇起了折子:“国家没有这些勋戚舍生忘死,她紫氏能坐稳大胤的江山么?紫雲圖姐妹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裁抑门阀世家,抬举寒族小姓,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真她奶奶的叫人寒心!”
祁左玉心头一沉,眸光锐闪,对着她冷笑了一声:“从家确乎爵显名扬。可我倒是想问一问,那一件泼天功劳是你从贵金立下的?”
“我……”从贵金当即语塞。
“你自从继承了寿宁侯的爵位,可曾为国家打下一寸土地?可曾为圣上出过一个良策?可曾为大胤子民做过一件益事?”
“我……”从贵金瞪眼半晌:“我也想做这些事,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向……”
“那你为何还立于朝堂,坐享禄位?”祁左玉声色一厉,指着从贵金骂道:“你有何德能,让圣上对你言听计从,恩宠信用?”
“我……”
“圣上要裁撤的就是你们这帮自以为是,无真才实学,只会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睡大觉,动辄圣恩祖德,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却狗屁不通的所谓‘勋戚’!”
从贵金张了张嘴,没能言声。
“敬天法祖是一回事,因循守旧是另一回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天下形势难道可与当年胤王拥兵自立时相提并论?”祁左玉继续训斥从贵金道:“若□□皇帝与尔等相同,焉能于六国之中首尊帝号?若太宗皇帝不为寒族开禁,允其出仕,焉能会盟中原,称霸五国?你说先帝动过邪门心思,却最终归于正道……任用贤能,不问出身,这是邪门?固步自封,抱残守缺,此为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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