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边人托腮问老妪:“我该说你是谁?”
老妪笑而不答。
“这位乃是神武罗。”灵鸷在霜翀身后道。霜翀脸上的讶异一如灵鸷在城崖庙之时。包括昆仑墟上的星官也不乏发出惊声。神武罗声名太盛,又销声匿迹已久,谁能想到她竟未去往归墟。
盘翎低声对灵鸷说:“行啊,你出来游历之后见识大长,神武罗你都认识!”
灵鸷不动神色道:“你身旁那人告诉我的。”
盘翎紧挨着的正是时雨,他轻哼一声掩饰自己快要满溢出来的崇敬之情,然而看向时雨的眼睛仍是放着光。
时雨咬牙传声于灵鸷:“要怎样才能将他弄走?”
灵鸷嘴角颤了颤:“你不觉得他与某人十分相似?”
“没错,我就说他和绒绒一样蠢!”
“不,他与你一样烦人。”
“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可这样诋毁!”时雨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灵鸷说:“焉知他对你不是如此?”
灵鸷和时雨都是见过神武罗的,所以当下更让他们意外的反倒是青阳君。无论是绒绒记忆里还是传说中的青阳君,无不是天姿掩霭、清华高洁的模样。绒绒那么推崇时雨的皮相,也总说他是天上地下仅次于青阳君的美姿容。
可他们眼前的青阳君一身落拓灰袍,虽不至于像武罗一样衰老,却也是形容消瘦,举手投足间难掩病容倦色,看起来和白蛟差不多的年纪,他反而不如白蛟潇洒倜傥。
“小子,现在知道为何你幻化出的我骗不过我近身之人了?”青阳君仿佛已看透时雨心思。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纵然是笑着,也无喜无悲,“我早非从前形貌,只有绒绒儿心中的我才依旧是你变出来的模样。”
众人中只有绒绒不看青阳君,她蹲在最远处一心一意把玩着不知哪位神仙掉落的灵镜,青阳君的话也未能让她抬起头来。
“好了,拾回你们的东西,各自散去。”青阳双手撑在膝上站了起来,眼尖者能发现他左手缺了一指。
“主上!难道就这样饶过了他们?”黎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青阳君无可无不可地说:“昆仑墟上这些年是颇为无趣,你久之不动,舒活一下筋骨也罢,可今夜也该打够了。”
“他们不但杀死了玄女昔日的灵宠玉簪,还取了夜游神性命。就在今夜,连土伯也……”
“行了行了,这些我都知道,无须一再重复。”青阳君有些受不住黎仑在旁的激烈控诉,“都不是省油的灯。无关对错之事,既然以命相搏,输赢各安天命。今夜我若不来,你们的事最后也会这样终了。”
“可是主上……”
“没什么‘可是’,你就是太认死理!”
黎仑知道绒绒进不得三虚界,却万万不曾料想师尊尚在世间,竟然还插手过问此事。无论是青阳天君还是神武罗都是他敬服之人,黎仑虽有百般不甘,也只能默默饮恨。
青阳君转而看向霜翀:“你们总不至于不服吧?”
“岂敢。晚辈奉命而来,必须将闯祸的族人带回。之前轻狂冒犯,多谢青阳天君宽仁。”霜翀复行一礼,“也在此谢过武罗大神相助。”
同样的一番话,他此时再说已全是发自肺腑。
青阳君回头对武罗说:“我从前就最怕白乌人。不是畏惧白乌之力,而是敬怕他们的顽固烈性,往往一条路走到漆黑,尚能继续执炬凿壁而行……幸而他们迄今为止所选均为正途,但也让你我这等疏懒之辈不知如何自处。”
“你直接说你怕昊媖不就行了。”武罗不以为然,“你在苍灵城偷懒之时,天帝召唤你都敢浑水摸鱼,昊媖一出面你还不是乖乖就范?”
“我怕她劈了我的碧梅林。昊媖……唉!”青阳思及旧友,面上的倦息之意更深了,他虚扶了霜翀一把,“你也不必多说,从昊媖、雷逢、醴风再到莲魄,哪个不是护短至极,我见识得还少吗?释放你手中星宿的元灵,回小苍山去吧。”
武罗捶着自己的肩膀对青阳叨叨:“年纪大了,经受不起吵吵闹闹之事。我们也该走了。你回你的三虚界,我回我的城崖庙。”
其余人忙于收拾残局。一场恶战骤然偃旗息鼓,双方心中都还怒火未消,可是碍于青阳君的威严,谁都不敢再肆意胡来。盘翎和天魁星这两个暴脾气不小心对上了,也只能相互推搡、骂骂咧咧,被各自的同伴及时拉开了。
青阳懒得看向那边,他问武罗:“此等小儿闹剧,你亲自出手制止便是,何须特意跑去三虚界把我叫出来?”
武罗连连摇头:“我可动不了手啦。我还想保住自已继续在这世间苟延残喘,能熬一日是一日。”
青阳听她这么说,沉吟了片刻方道:“你可知天帝为何迟迟不曾前往归墟,直至拖到三千年前不得不去的地步方肯离开。他在甘渊渡口驻足西顾……”
“我不负所托,已报天恩。老婆子只剩这残损之躯,魔气尚未消退,在人间又新添了浊气,去不了那样高洁虚静的所在。”武罗淡漠地打断了青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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