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鸷看向手中那惊惧欲死的小东西,它方才还试图靠近时雨吸纳一点灵气,突然有更强的所在,又不知死活地朝灵鸷而来,等它觉察到危机为时已晚。大多数精怪都是如此,无好无恶,凭借一股本能,或趋生,或赴死。
雀精望向时雨,勉力发出了一声哀鸣。灵鸷觉得有些趣味,挑眉对时雨道:“这也是你的旧友?”
“主人说笑了。且不说这无端冒出之物教人生厌。即便是时雨故交,能为主人所用,也是它的造化。”时雨微微一笑,面如美玉,心似磐石。
灵鸷面上似有一丝嘲弄,弹指挥手,让那雀精去了。雀精周身瘫软,掉落草丛,尝试了许多次才摇晃着飞远。
“我还无需这些不成气候的小东西。”
玉簪公子的元灵被灵鸷击碎吸入伞中之时,时雨就在一旁。赶路途中,时雨也见过灵鸷自通明伞中吸纳元灵。灵鸷不轻易出手,那伞中灵气想必是他出游前已有存蓄。
“实不敢想小苍山灵气强盛到何等地步,竟足以供养白乌一族,”时雨话语由衷,怅然中又有几分羡慕。他本未指望灵鸷回应,除去那日饮醉后,不管他和绒绒如何费尽心思向灵鸷打听白乌秘辛,灵鸷都置若罔闻。不料这时却听灵鸷语气平淡地答道:“正是如此,他们才被困在了小苍山。”
“那为何……”
时雨话到一半又吞回了腹中,灵鸷飞身跃于他所在的巨石上,因风扬起的衣摆蹭过了他发梢。
灵鸷俯看巨石之下的一汪深潭,“所谓的天地灵气复苏不过尔耳,但这潭水确实与别处不同。这就是育化你的混沌结界?”
时雨点头,不由得也站了起来,“主人果有慧眼。当年我自混沌中所出,正是在这巨石之上遇了一场急雨。”
巨石崚嶒,其上遍布青苔;寒潭幽碧,不过十余丈见方。微风过处,水面如未磨之镜,极浅的一弯下弦月被揉碎其中。时雨最识察言观色,又说:“主人可是在想,这潭水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灵鸷沉默,他确实只知这寒潭灵光大盛,此外再也看不出端倪,更不知因何而起。
时雨躬身:“那就恕我冒犯了。”他说罢伸手覆于灵鸷手背,见灵鸷讶然攒眉,却并未有其它动作,这才放心执他之手。
灵鸷眼前的潭水瞬间化作一轮血红。这血红之物的大小与原本的水面相差无几,圆如鸡卵,氤氲聚合,灵鸷所感受到的灵气涌动也比之前更强了百倍。血红之中尚有一核,森然玄妙如巨型旋涡,虽无耀眼光芒,却令人心中悸然,仿佛万物皆可被吸入其中。
“主人莫怪。不止是你,就连罔奇身为玄陇山神,也从未见过此物本相。”时雨的声音自身旁传来,“不知为何,自我从这结界中所出,就再也无法重返其中。无论我用什么法子,就连靠近它也难以做到。”
时雨说着,似要向灵鸷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另一只手缓缓朝那血红之物探去。那物感应到他靠近,无数鲜血淋漓而下,其旋涡涌动更是汹涌紊乱。明明悄然无声,又仿佛又万千巨口疯狂叫嚣。
正默默旁观的灵鸷在时雨将要触碰到那物之即惊呼一声:“不可!”他行动之快更胜于言辞,力扯时雨往后扑倒,时雨的大半幅衣袖已悄然残碎。
灵鸷强行平复体内气血翻涌,用力甩开时雨的手,愠怒道:“孽障,你当真不想活了。那物有上界封印,又岂是你能妄动的!”
时雨闭目,豆大的汗水自脸颊边坠下,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他过了许久方能开口:“昆仑虚的封印又如何。我自此物之中育化,与它本是一体。一千多年了过去了,它终于又有了动静,而我却不能触及,这叫我如何甘心!”
“这封印多半在你育化之前便已存在,你能出来已是离奇,有何不甘!”灵鸷挣脱时雨的手后,血红之物消失不见,眼前只余幽静寒潭。回想方才的凶险,灵鸷想不出如今的世间还有谁能将此物封印,就算是青阳君或神武罗这样的大神恐怕也难凭一己之力做到。
“我听罔奇说过,这深潭是三千年前无端出现在玄陇山中的。”灵鸷缓了过来,也不急着起身,一手支撑于身后,盯着时雨道。
天帝偕最后一批天神归寂也恰恰是三千年前的事。这意味着九天之上的主宰者终于承认这世间清灵之气一去不回,任其如何补救,颓败之势已成定局。
时雨回望灵鸷,目光清澄,“不必我多说。主人既问了罔奇,又知震蒙氏。那日当着绒绒的面你虽未深究,但心中想必已有计较。”
“那些聻是震蒙氏所化。三千年前,震蒙氏覆亡,你却育化于此。你与震蒙氏到底有何瓜葛?”
“说来恐怕主人不信。那夜我被聻所迷,才知世上曾有过震蒙氏一族。我在结界之中时,除了血红混沌,唯一感知到的是一女子的灵识片段,她在那些破碎片段中的所思所忆于我历历在目。我看见她曾在赤水边抚腹微笑,也看她诞下狰狞血球,一如方才那物,只是没有那般巨大。她流着泪叫我‘孩儿’……不知为何,我知道她叫的一定是我。而那些聻口口声声称我为‘少主’!”
52书库推荐浏览: 辛夷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