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鸷离开小苍山还不到一年,神仙鬼怪见得多了,却鲜少与凡人打交道。玄陇山深处本就人迹罕至,此时又值夜深,无端冒出个走夜路的人,很难不让他感到惊奇。
那人下颌无须,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身蓝衫尚算整洁,正以手掩面,指间有鲜血汩汩而出,不知被时雨伤了额头还是眼睛,多半还受了惊吓,蜷缩于地动弹不得。
时雨变回人身,一点寒光朝那人而去。灵鸷没料到他一出手就是杀招,当即以通明伞尖卸去他法术,皱眉道:“何必伤他性命?”
“不知他方才看见了什么,还是杀了干净!反正夜游神已死,一时半会也无人理会这等闲事。”
“将他今夜思忆毁去即可。”
时雨觉得麻烦,但也不肯为这点小事忤逆灵鸷。老老实实上前一步,指尖虚点向那人印堂,那人目中显出了迷惘之色。时雨收手,转身朝灵鸷莞尔道:“主人仁善,可惜他日后也记不得……”
话才说到一半,耳后有破空之声逼近,时雨侧身避过,一道长影挟劲风堪堪擦过他面颊。
“世风日下,如今连山贼也来装神弄鬼这一套!”
那凡人看样子不但没有被时雨抹去今夜思忆,竟还有还手之力。时雨以为是自己大意失手,再一次试图控制对方心神,可是法术施展在对方身上毫无效用,那人依然未被他所控,手执软长鞭,攻势更见猛烈。
时雨不敢置信,即使是灵鸷和土伯这样的强敌也需费心抵御他的摄魂幻境之术,夜游神仲野和游光之流更是必须兄弟携手、全力应对才能避免被他所伤。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在凡人身上施法,凡人的三魂六魄浅白得很,要想操控他们简直易如反掌。他如今得了玄珠,法术又见精进,可在这个人面前怎么会无法施展?
那凡人显然是习武之辈,鞭法相当了得,纵是半张脸被鲜血覆盖,软鞭在他手中放之如电,收如浮云。尽管肉体凡躯身手再快,力道再刚猛也无法真正伤及时雨,但时雨惯来不屑也不擅近身厮杀,一时间措手不及,竟也奈何不了对方。
灵鸷就在一侧抱臂旁观。时雨没遇到过这样古怪的对手,一想到灵鸷皱眉说他没用的样子,心中有些烦躁,无意中被那凡人抓了个破绽,鞭梢狠狠抽向他面庞。
灵鸷及时出手,在时雨鼻尖之前将鞭梢缠握在掌中。时雨羞惭交加,那一鞭若打中了他,他真不知以何颜面存世了。
那凡人欲将软鞭撤回而未如愿,正与灵鸷僵持。灵鸷低头看向手中鞭子,又紧紧盯着那人,喃喃道:“你是阿无儿!”
第20章 前世今生
“阿无儿?”
时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被夜游神的雷罚当头劈中也不过如此。
那人对灵鸷的异状毫无回应,明知夺鞭无望,竟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心灰意懒道:“既落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吧。我身上财物你们尽可拿去,不要让我死得太痛苦。”
灵鸷回过神来,将软鞭一圈圈缠在手中,也盘腿坐了下来。
这下不仅是耳朵,时雨怀疑自己的一双眼睛也出了毛病。他竟然在灵鸷脸上看到了浅浅笑意。
“还是那么怕疼?”灵鸷面对那人,从容道:“你果然认不出我来了。”
“一个装神弄鬼,一个故弄玄虚。你们究竟想干什么?”那人冷眼打量两个“山贼”,将怀中荷包掏出,抛在脚下,“喏,都在这里了。”
“这凡人太过古怪,为免节外生枝,还是……”时雨手拈一枚碎石子,欲要将其置于死地。
“你退下!”灵鸷了解时雨心性,头也不回地呵斥了一声。时雨心不甘情不愿地撤手,负气背对他们,却不肯离去。
灵鸷也不管他,只顾着打量那人。
“我以为要再过好些年才能找到你。你如今几岁了?”
那人一脸莫名其妙。他伤在眉骨,想是被雪鸮利喙所致,血污之下的那张面孔倒也年轻俊朗。
“我不是什么‘阿无儿’。”
“阿无儿是你前世的小名罢了。”
那人一愣,继而垮下肩膀,用谁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以为来了个正常一些的,谁知疯得更厉害。”
“你说什么!”时雨寒声斥道。
灵鸷很是平静地对那人说:“你我曾是旧友。距上一世我们诀别已有二十五年。算起来,你死后没多久就已转世。”
那人对这样的疯言疯语已彻底失了兴趣,既然“山贼”只顾着发癔症,暂时顾不上杀他,他扯了一方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面上血污。
“我族中大执事说过,你的魂魄异于寻常凡人。我还以为他是安慰于我,看来他说得没错。再世为人,你的三魂七魄竟未曾散去。你还是你。”灵鸷话中透着一丝欣慰。
时雨听不下去了,愤愤然回头,“主人定是认错人了!我这就杀了他,看他魂魄究竟散不散!”
灵鸷扫了时雨一眼,时雨气结,不待他开口,当着那人的面化作雪鸮,振翅而飞,停在了不远处的高树上。
那人竟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两位‘山大王’……不如打个商量,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照听不误。两位说得尽兴了,能否饶我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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