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_李李翔【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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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以后,她看起来和一般的学生无异,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只除了qíng怀,不似旧家时。
开学初,各个社团招新,是著名的"百团大战"。她在三角地转角处遇见了身穿白色上衣卡其布长裤的张说。阳光从树叶的fèng隙照下来,落在他身上翩跹起舞。她怦然心动,心想:要完全遗忘过去,不如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qíng,何况这个男孩子实在是很合她的口味。
她喜欢学理工的男生,聪明、严谨、认真,还一丝不苟。
她和张说,那才是正常的、健康的、能被人祝福的恋爱。
张说将她从过往的yīn影中完全解救出来。她每天忙着上课、下课,参加社团活动,通宵赶论文,到处找工作,时间排得满满的,虽然累,但是乐此不疲,加上刻意回避,哪里有时间想起以前?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左思那一段故事,是不是自己压力太大,胡乱臆想出来的?
她的记忆常常混乱,某个时间段总是一片空白,但是无关紧要,她现在过得非常快乐。她将她所有的爱用在张说身上,不遗余力,就算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
幸而张说也爱她,她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张说因为她放弃了去美国留学的机会,他们甚至准备结婚。
她以为苦尽甘来,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不怪任何人了,甚至左思。这一切,她只当是上天给的一场磨炼。
眼看幸福在即,可是左思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在某个星期日的下午,来到她和张说面前。那天,她和张说正要去婚纱店里看婚纱,打算去拍一套婚纱照。
左思教孩子喊"妈妈",他果然吐着口水奶声奶气地叫"妈……妈……"伸出白嫩嫩粉嘟嘟莲藕似的手臂要她抱,一点儿都不怕生。她看见左思yīn沉沉的目光,骇得差点儿昏了过去。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他是恶魔,一旦沾上,便永远都摆脱不掉。
可以想象当时张说的心qíng是怎样的!他认为她是骗子,不知廉耻,不安好心,玩弄感qíng,死不足惜……所有他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全部加在她身上。正因为爱得深,所以恨得切。
俩人就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其实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三个月。可是三个月惊心动魄的爱恋,足以抵得过别人的一生一世。钟笔带着自怜、自伤、自卑甚至绝望的心qíng将自己所有的感qíng尽qíng挥霍在张说身上,孤注一掷,他是她感qíng乃至jīng神上的唯一寄托和信仰。而张说,也将她看作自己一生的灵魂伴侣。他们庆幸找到彼此,打算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残忍、可笑。
他因为这个沉重的打击而消沉,抽烟,酗酒,颓废,堕落,整天整夜玩游戏,连班也不去上,直到被送进医院。他身边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对钟笔深恶痛绝,认为是她害了张说。出院后,他恢复正常,只是神qíng麻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然后离开伤心之地,去了美国。
张说,亦是因为这种毁灭xing的打击,爱也好,恨也罢,对钟笔从不曾忘记过一分一毫,虽然他口头上从来不提。
钟笔心如死灰,一切都完了,怎么样都无所谓,甚至对左思连恨都不屑。
她此刻眼里只有孩子,其他的全都不去想,包括张说--根本就不敢去想,她只希望他从来不曾认识她,任何qíng况不会比眼下更坏。
这个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她就抛弃了他。她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天打雷劈亦赎不清她的罪孽,现在她要加倍偿还,给他所有她有的。孩子成为她jīng神上的支柱,如果没有他,她想自己一定活不下去,她的人生早就完了。
钟笔紧紧抱着他,忍不住去亲他,喂他呼噜呼噜喝粥,捏起他小小的手替他穿衣服,每天带他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他的饮食起居,她都亲力亲为,丝毫不肯假借他人之手。虽然只有一岁,孩子已经能歪歪斜斜走两步了。她教他咿咿呀呀地背五言唐诗,他一遍就能学会。
他是如此的聪明、可爱、漂亮,她不能再离开他。她答应跟左思在一起,但前提是要结婚,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左思很痛快地答应了。
后来她终于明白,以前她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她不该和左思结婚。
第二十三章 自私又qiáng势的爱
左思从冗长的回忆里抬起头来,还是在医院里,雪白的墙壁,空气里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空无一人的走廊,影子贴在地上像一幅印象派风格的绘画。钟笔站在他面前,冷若冰霜地问:"左学呢?有没有事?"焦虑中带着一丝看见他的不耐烦。
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定还恨着自己。他想。
但是他不在乎,他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其实,被她恨也好,总好过被她遗忘、忽视、淡漠。
他本以为俩人可以这样相安无事过一辈子,就算同chuáng异梦也没关系。可是张说yīn魂不散地出现了,所有预定的轨道也许将全部改写。
那时候他心疼她痛失母亲,qíng绪崩溃,本想放她离开,所以明知她回学校了,也忍着不去找她。俩人就此分道扬镳,放她也放自己一马,未尝不可。她一直避他如蛇蝎,自己何必苦苦纠缠,相看两生厌?
直到知道她竟然想跟别的男人结婚,他真正动怒了,猛然发觉,原来自己竟是爱着她的!他带着左学出现他们面前,看了眼俩人jiāo缠在一起的十指,他甚至不用做任何动作,就已经获得彻底胜利。
他以为她一定要大吵大闹,绝食抗议,或者以死明志。
哪知她却提出要跟他结婚。他从未这样高兴过,立即着手准备。他们在香港注册,婚礼非常盛大,耗资千万,香港的许多名流都参加了,娱乐报纸大肆报道,称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披着复古式雪白婚纱站在那里,艳冠群芳,脸上的表qíng说不上好,也称不上坏,当真任是无qíng也动人。
他知道,那是一种认命的心态。
但是这些小小的不愉快并不能妨碍她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兴奋。
他一直没给孩子取名,将取名权留给她。当她略带惆怅地说:"那就叫左学吧。"他想起"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句话,立即同意了。
可是他的爱不够纯粹。他爱钟笔,但他也爱其他的女人。
他认为他和其他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更何况钟笔根本就不在乎,又有什么要紧?他不再年轻,有他自己的娱乐,世俗的,刺激的,ròu体的。但是这些还不够,他在钟笔身上得到的是一种jīng神上的爱,纯洁的,高尚的,灵xing的,足以支撑他保持身心健康,长命百岁。
他自私地忽略了钟笔的意愿。
钟笔很不耐烦,不等他回答,跑去问迎面走来的医生。当知道左学不过是染上普通的流行病毒并确定不是"非典"时,她心头的大石顿时放下来了。
她冲进病房,左学歪着脑袋躺在chuáng上,被子盖在胸前,手上还挂着未滴完的药水,早已睡熟。小小的人儿,耷拉着脑袋,眼窝陷了进去,ròuròu的双下巴没有了,脸色苍白,神qíng萎靡,不过短短几天不见,竟然瘦了这么多。
左思跟了进来。钟笔瞪他,满脸怒容,"他跟着我,从这里飞那里,满世界乱跑,一年到头从未生过病,这才回香港几天就病成这样!你就这么照顾孩子的?你到底是不是他父亲?"只知道在外面勾搭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左思毫无愧疚之心,冷笑着说:"他之所以生病,我想是因为你这个母亲。"连儿子都不要,有什么资格说他?左学生病,大概是因为半夜着凉,加上没人看管乱吃东西造成的。自己已经辞退了家中那个不尽责的菲佣。
钟笔怒极,他在怪她逃跑不回香港?他竟然还有脸怪她!粗口忍不住冒了出来:"你滚!"左思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在椅子上坐下来,说:"我没办法滚着出去,所以只好留下来。"
"你……"钟笔气得不知该如何反驳,厌恶地瞄了他一眼,这个泼皮、无赖,老jian巨猾、死不要脸的男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无视。
俩人的争吵惊醒了睡梦中的左学。他揉了揉眼睛,娇声娇气地喊了一声:"妈妈--"钟笔满腔的火气立马消了,回头亲了亲他的脸,"还难不难受?"左学点头,哭丧着脸说:"打针真疼。"脱下裤子,给她看满是针眼的屁股,缠着她撒娇,要她买好吃的、好玩的。病中的他才真正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钟笔一迭声答应,"等你好了,通通买给你,不过现在,你要听医生的话。"护士小姐拿着针筒走进来,示意他打针。左学立即哇哇大叫,恃宠撒娇,东躲西藏,躺在chuáng上打滚,这会儿死都不肯脱裤子。钟笔体谅他是病人,没有像往常一样使用bào力,柔声哄他道:"不疼的,就像蜜蜂蜇了一下。"
左学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抽着气哽咽道:"那我继续生病好了。"被蜜蜂蜇,那他还不得满头满脸是包,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钟笔脸一沉,眼睛一瞪,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哭得这么带劲,是不是想找打啊?"这小子,倒会耍脾气,顺着竿子就往上爬。
左学见苦ròu计不起作用,只得牺牲屁股,任人揉搓。他哪里会怕疼,瞒着钟笔爬树掏鸟窝,砰的一声从上面摔下来,头上起了个大包,揉了揉爬起来,没事人一样,半滴眼泪都没有,照旧活蹦乱跳,到处调皮捣蛋。
钟笔说他皮实着呢,经打经摔更经骂。
左思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吵吵嚷嚷,都快把医院闹翻了,没有cha话。他知道左学从小就聪明,智商超群,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像个小大人,举止老成,客气礼貌,却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这么爱吵爱闹,胡搅蛮缠的xing子像足了钟笔。而钟笔,也不再是他印像中那个十八岁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了,她将母亲这个角色扮演得活灵活现、游刃有余,并且带有明显的个人风格。
钟笔看他打完针吃了药,便说:"既然不是'非典',那就出院吧。"她十分不喜医院的味道。
左学愕然,"不是说还要多住两天吗?"
钟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头道:"谁说的?你想多打两天针我也不反对。"
左学忙说:"当然是回家,回家。"低着头小声嘀咕,"那还用问,当然是左思说的。"钟笔装作没听见。
自有人去办出院手续。钟笔牵着左学的手出来,已是凌晨两点,灯火阑珊,夜风微凉。她不想回左家,今天晚了,赶不回北京,随便找家酒店将就一晚上好了。她和左学磨磨蹭蹭落在最后,正想着怎么开口拒绝,迎头有一辆车子驶了过来,在左思等人身边停下。
一个女子走了下来,鹅蛋脸,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穿着打扮非常讲究,长发盘起来,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只有手腕上戴了一只手表,在灯光下发出内敛的光芒。钟笔站在yīn影里瞟了一眼,看见熟悉的标志,知道是百达翡丽。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但是钟笔知道,她年纪一定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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