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学心脏怦怦怦乱跳,按数字的手指都在发颤,面上却十分镇定,清了清嗓子,照搬钟笔教他的话,"张氏蛋糕店吗?我要一份提拉米苏。"
张说刚回公司就接到陌生来电,听出是左学的声音,愣了一下,"左学?你在做什么?我是张说。"他以为左学拨错了电话。
左学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说:"请送到香港弥敦道左府,听清楚了吗?是提拉米苏,提拉米苏,提拉米苏!"一连说了三个"提拉米苏",声音短而急促,尾音居然有些颤抖,似乎很激动。
张说察觉到不寻常,双眉紧蹙,没有做声。
左学在那头大呼小叫道:"什么,刚好卖完了?其他的不要了,我只要提拉米苏。"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回保镖,装作十分生气的模样,嘟着嘴说,"不吃了,不吃了!"气呼呼地跑回了房间。
保镖耸了耸肩,只当小孩子喜怒无常,也没放在心上。
哪知左学太紧张了,慌慌张张跑进来,居然被门口的拖鞋绊倒了,一下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刚才真是惊险刺激,他摸着心口拼命吸气。
钟笔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竖起拇指,"好样的。"照这潜质,将来可以去当演员,大有希望角逐奥斯卡金像奖。
看来儿子没有白疼。不知道张说能不能领会她的这番苦心,他们母子可是耗尽心力在表演,希望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说将左学那一番奇怪的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出现最多的是"提拉米苏"这个词。他上网查询,千奇百怪的答案看得他头直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他的秘书进来送资料,看见A4白纸上写着"提拉米苏"几个字,笑说:"张总,我知道附近有家蛋糕店,提拉米苏超级好吃。"
张说心一动,问:"提拉米苏还有别的意思吗?"秘书低头收拾资料,不怎么在意地说:"提拉米苏啊,'带我走'的意思。"也没察觉张说整个人都怔住了,挥手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下班了。"带上门出去了。
提拉米苏,带我走。钟笔通过这种曲折、隐喻的方式向他传达这个意思,一定是碰上大麻烦了,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香港是左思的势力范围,也许她的电话有人监听,不方便直接向他求救……
他决定去一趟香港。
香港弥敦道左府是一幢三层高的白色欧式建筑,大片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湛蓝、波平如镜的大海。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周围花木葱茏,一糙一木,一池一石,匠心独运,环境清幽雅致。张说找上门,车子还未停稳,就有人上来拦住他,"先生,你找谁?"
对方虽然穿着家常休闲服,可是眼神凌厉,神qíng戒备,浑身上下蓄满力量,不似寻常佣人。张说沉吟了一下,问:"可是左府?"他没有直接说找钟笔。那人点头,"正是,不过府上目前没有人。先生若有事,可以留下口讯。"
张说迟疑不定,钟笔不在?他想了想,说:"我是来找左先生的。"
那人一听他不是来找左太太的,顿时松了口气,"左先生这个时候应该在公司。"张说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一脸镇定地说:"他让我五点来这儿等他,说有一份重要文件落在家里了。"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四点半了。他不相信钟笔不在。
保镖见他容貌英俊,神qíng镇定,气势不凡,举手投足异于常人,虽然犹有怀疑,但又担心他真是左思的客人,得罪的话始终不大好,于是说:"那先生进来等吧。"拒之门外终究不像话,再说如果做得很出格,更加引人怀疑。
保镖没有引他进客厅,而是引着他来到花园,巧妙地说:"香港天气难得这样好,空气跟洗过似的,先生不如在花园里随便走走,欣赏欣赏风景,免得枯等。先生想喝什么?我去拿饮料。"八面玲珑,行事稳妥,当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说唯有在石凳上坐下,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门口站了几个人,来回走动,目光如电,看似随意,其实戒备森严。这是寻常人家的住宅,又不是监牢,气氛怎么如此怪异?张说确定钟笔出事了,并且一定在房间里,不然不需要这么多人看要犯一样看着。
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联系到她,心里很急,更没想到qíng况这么糟糕。硬闯是不可能了,他翻来覆去想了不少,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决定等左思回来,虽然知道这种做法非常愚蠢。
他明显处于劣势,人单力薄,连屋子都进不去。左思可以拒不承认,甚至将他打出门去。况且此刻他是外人,凭什么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名不正言不顺。不仅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且出力不讨好。但他不能扔下钟笔不管,也不能冲动地报警。他不希望事qíng闹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双方都不是默默无闻的人,这等丑闻,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妥当。
有些时候,人需要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和魄力。
第二十六章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
左学本来每天下午都会在花园里玩的,但今天其中一个保镖拦住了要出去的他,微笑着说:“小少爷,我们一起来‘打怪shòu’吧。”左学一听,jīng神百倍,也不出去了,立即搬来游戏机,俩人坐在楼上的起居室里玩了个昏天暗地。
钟笔的病一时好一时坏,恹恹的,有气无力,浑身发虚,更不用说出来了,她连楼都很少下。
眼看五点过了,那保镖越来越怀疑,最后请张说离开,语气很不客气,甚至有点儿要动粗的意思。张说不动,淡淡地说:“等我打个电话。”
他打给左思,平静地说:“我是张说,现在在你家里。请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保镖在一边听了,识相地走开,没有再赶他。
左思又惊又怒,张说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不露声色地说:“幸会幸会,可有招待不周之处?”他推掉应酬,急匆匆往回赶。
不知道张说可有报警。虽然还够不上非法拘禁的罪名,顶多配合警察调查做一做口供笔录,但一旦捅到小报那里--“美成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软禁妻儿”,这名声可不大好听。
香港的小报一向无孔不入,唯恐天下不乱。
钟笔站在窗口看见铁门徐徐打开,知道是左思回来了,心qíng很不好,披头散发地冲下楼,还没看见人,声音已经远远地传了过来:“左思,你到底想怎样?”砰的一声一脚踢开大门,震耳yù聋,显示出她此刻怒火冲天。她被软禁将近一个星期,整个人处在崩溃边缘,决定破釜沉舟,什么都不管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从头到尾都是左思在bī她!
她钟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她要跟他决裂,不顾一切,不然迟早他会将她bī死,迟早会的。
当她看见张说站在庭院里跟左思握手寒暄时,不由得惊呆了。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他会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光明正大,一点儿都不藏头露尾--她不是没有考虑到张说的尴尬,但她除了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
她想起一句经典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泪盈于睫。
张说便是她的盖世英雄,结局如何已不重要。
左学听到母亲的怒吼,犹如天上劈下一道惊雷,以为要打起来了,连忙跑出房间,看见张说,呆了一下,一把扑过去,“张说,张说,你总算来了!”想到俩人之间的暗语--提拉米苏,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全是他的功劳!
左学对父亲从未这样亲近过,左思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有些嫉妒。这个张说,到底有什么魔力,妻子倒也罢了,是他硬生生拆散他们的,怨不得他们心有不甘、藕断丝连,可是为什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为他倒戈?
张说捏了捏他的脸,仔细瞧他,“你病好了?瘦了些,看来吃了不少苦头。”左学撇嘴,“早好了。只不过我的病好了,某人却不中用,又倒下了。”张说转头看了眼钟笔,原来她病了,怪不得脸色苍白,jīng神不好。
钟笔很是尴尬,喝道:“胡说什么!回房间自己玩去,不准出来。”一个劲儿撵他上楼。他们有话要说,儿童不宜。她最不希望伤害的便是左学。
保镖全退了出去,钟笔只得亲自去厨房端饮料。
左思不明白张说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香港,呵呵笑道:“张说,怎么突然想起拜访我来了?难得啊难得,真是稀客,晚上一定要留下来吃个便饭。”心中却在大骂他不识好歹,多管闲事。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子今时不同往日,凭他今天的身份地位,自己不但不敢拿他怎么样,还要好好敷衍一番。
衣冠禽shòu是什么?明明禽shòu不如,还要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张说心中不满他的虚伪,却也不捅破他的伪装,只淡淡地说:“正好来香港出差,顺道来看一看钟笔跟左学,知道他们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左先生近日可好?有些事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
点到即止,有些话不必说破,聪明如左思不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左思保持沉默,没有说话,脸上却yīn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笔端着托盘过来,对张说抱歉一笑,“对不起,只有凉白开。”家里早就断粮了,冰箱里除了吃剩的半个西瓜,空空如也,连茶叶都没有。钟笔在他对面坐下,每人跟前一杯白开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气氛尴尬而凝重,各怀心思,像舞台上上演的一出哑剧,压抑、不安、沉默、无助……她首先开口,声音不像想象中那么激动,反而很平静,“左思,我们完全不适合,还是离婚吧。明天我就去法院递jiāo申请书。”
在香港,离婚的过程跟大陆很不一样,不是俩人拿着结婚证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就可以了,必须通过法院裁决,确认婚姻破裂至无可挽回的程度,直到法院颁布离婚令后,双方的婚姻才宣告消亡。离婚条件非常苛刻,而且手续冗长,耗时费力。她需要收集各种证据,令法官相信双方婚姻确实破裂至无可挽回的程度,令她无法与之共同生活,甚至需要向法院证明左思与人通jian,婚内不忠,令她忍无可忍--这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更糟糕的是,左思在香港不是平民百姓。香港这个弹丸之地,有的是层出不穷的娱乐八卦。
若非心如死灰,她根本就不想离婚,再加上左学的抚养权,其麻烦程度,不亚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除非左思看在她不要他一分钱的分上同意跟她离婚,并且主动放弃左学的抚养权。如果可以,她愿意跪下来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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